董小宛被柳如是牵着回到江边。
柳如是看着茅草屋,温声说:“住在这里委屈了你。”
“没有委屈。比在青楼要自由多了。何况逃难时我也过过苦日子。”董小宛心里很高兴。
柳如是大笑:“这便好!我们进屋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简陋的室内呈现在他们面前。董小宛淡定地从床头拿起一件衣服,笑着问:“我可否以后穿这个?”
“你若想穿,也是可以的。”这是柳如是的衣服。柳如是花光了积蓄来赎她,没有钱和时间为董小宛置办衣服。
董小宛换下那身在青楼穿的轻罗,穿上了粗布麻衣。
江水潺潺的声音,夜的寂静。
二人简单洗漱,便躺在逼仄的小床上。
“可觉得这日子苦?”柳如是问她。
董小宛鼻尖一酸。
刚刚拆头巾时,她就见到了柳如是的短发。
结合一路上温孟佳说的“柳兄为娶妻啊变卖了很重要的东西”,卖了一路关子,她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知恩图报。
她勾起一缕柳如是的头发,轻声道:“不苦。”
躺在这张床上,青楼的丝竹管弦声渐渐远去。她终于有了几分实感。
她再也不用和他人卖笑,不用察言观色。
只是她想不到,躺她身边的人,是她的夫君。
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他原先是一个女子,现在是一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怪得很。
柳如是到了点开始犯困,已经慢慢睡着了。
董小宛转过身,用目光勾勒他的面庞。
再到他的身躯,不断告诉自己,他是个男人。
半夜难眠。
柳如是醒来:“还没睡?”
董小宛以为自己吵醒了他,不说话。
柳如是搂住她:“被子有点冷是不是?我搂着就不冷了。”
动作十分自然。
柳如是的身体很暖和,身上的肌肉也很匀称。令人十分安心。
反观董小宛,她身上凉凉的。
柳如是说:“你真是冰肌玉骨,没一点热气。”
“你身上暖呼呼的。”董小宛说。
“做男人就这点好处了。”柳如是说,“我记得你本名叫董白。往后再也没有董小宛,只有董白。”
“好。”
“睡吧,白儿。”
这声白儿,唤得她有点悸动。
—
第二日,柳如是早早起来,做了早餐才出门,让董白睡了一个饱觉。
董白茫然起身,很快给自己找活计做。
中午柳如是回来一趟,见到董白,便问吃过了没有。
董白说吃过了,锅里有给他留饭。
柳如是笑了笑,把自己带在身上的纸包拿出来:“给你。”
董白打开一看,一个雪白的白兔包子出现在眼前。
“专门给你做的。”柳如是掏出一个小小的麻布袋,“这是今日挣的。以后都交给你管了。”
“给我?”
“我不太会管家。”柳如是笑道,“交给你我放心。”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喊叫:“柳兄!”
听着像温孟佳的声音。
柳如是推开门:“我去看看。”
董白看着温柔可爱的兔包子,怜惜得不肯下口。她把银钱放在床上清点。
柳如是挣来的钱,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总好过她前世债务缠身,那时真是一点钱也没有。
柳如是一出门就看见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而且,他居然看见了范老先生:“老师!”
温孟佳拍着柳如是的肩:“嫂嫂呢嫂嫂呢?”
祝融春笑骂道:“嫂嫂是你能喊的吗?”
温孟佳这可就不高兴了:“我怎么不能喊?昨个为了柳兄娶美娇娘,闹了回青楼,回头我爹可把我骂惨了。”
范老先生在场,见到柳如是,只严肃道:“不要误了学业!”
柳如是笑着应是。
林孔飞又带了一堆乡亲来:“可以开始了。”
温孟佳转身:“父老乡亲们!今儿柳兄大婚,大家来做个见证!”
范老先生震惊道:“胡闹!这不合礼数!”
温孟佳摇头晃脑:“非也非也,老师,柳兄这要面子的,肯定要给他娶来的人一场大婚,现在定不会大肆张扬。今儿不过是个见证。”
柳如是大笑:“温贤弟懂我哈哈!”
范老先生脸色缓和:“那叫新娘出来。谁有红巾子,连红盖头都不备。”
林孔飞说:“我们这群混不吝的,没一个娶过妻。”
附近王大娘说:“嗨,这有什么。等着等着,我现在就去拿。”
柳如是拿到红盖头后,就进门。
房子不隔音,董白全听见了。她坐在床上浅笑道:“我们拜堂成亲。”
柳如是突然有点心疼:“我以后再补给你一场大婚。”
董白上一世做妾,不过一些简单仪式。她本值得更好的婚礼。
“不必了。”董白往门口走了几步,从他手中拿过有点发灰的红盖头,“无论有没有婚礼,我都和你一起。”
她将红盖头轻轻盖在头上,姣好的面容被遮挡,像在呼唤别人掀开她的红盖头。
他小心翼翼地牵着董白出门,脸上的笑意没有下去过。
温孟佳自然成了媒人,他轻咳两声:“一拜天地!”
他们对着浩渺广阔的天地下拜,整个天地,人鬼蛇神,目光都聚焦在这对脆弱的生人身上。
江水见证他们的婚姻,用亘古不变的流淌,祝福他们的永恒。
“二拜高堂!”
柳如是浅笑着牵着董白,慢慢转向范老先生,二人同时拜下。
范老先生束手束脚,不知道是该骂他们“不合礼数”,还是先受了这一拜。
他们都是无父无母之人。
柳如是确实是有点顽劣的心思,但是真的把范老先生当作父亲看待。
“夫妻对拜!”
两人对拜。
王大娘的红盖头有点小。他们对拜时,二人抬眼。柳如是看见她盈盈秋水般的双眼,含着满目的柔情。
林孔飞变戏法地拿出两个酒杯和一壶酒:“来来来,合卺酒!”
他们接过酒杯,甘甜的酒液流淌入喉。
大家欢呼叫好。
温孟佳兴致高昂:“送入洞房!”
柳如是挽着她,慢慢跨过门槛。
门关上,大家也欢欢喜喜地离开。
喧闹声散去。
柳如是轻轻揭开董白的红盖头:“白儿,从今天起,我为你夫婿。我为你解钗裙,我为你理云鬓,往后无苦辛。”
董白郑重其事地说:“往后我只以你为夫君。”
“贫穷不离,富贵不弃。”
—
“我闻!”温孟佳大喊,“可都准备好了?”
“我闻”是柳如是的字。他回道:“德怡,你可说服了令尊?”
温孟佳闹着要和他们一同去上京,说要在那儿做生意,没把他父亲气死。
这两年来,在董白的照管下,柳如是有了更多精力用心功课。加之董白聪慧,和温孟佳商量着做了点生意,家中日益富裕。
柳如是一举考中举人,还是解元。如今要携董白上京。温孟佳感觉京城有更多的机会,就闹着要和他们上京。
考中举人的还有林孔飞,祝融春和父亲说想去见见世面,也一同前往。
董白戴着箬笠,骑在马上。
这马是范老先生花银子买的。他硬邦邦地说:“考不中就别回来了。”
柳如是笑着称是。问若是考中了,老师可愿意上京享福?
范老先生拒绝了。
他还是喜欢教书。
温孟佳拍着胸脯:“那必然要说服啊。”
这几年柳如是发现,温孟佳不好纸笔,但是经商的主意一出一出的。他算了算自己的银钱,打算再多些就在京城买个绣庄,让温孟佳去打理。
绣庄一直都是董白的痛。
到了京城,董白上一世也算到过繁华地,没有太大的稀奇感。
秦淮一带的热闹程度不在京城之下。
到了客栈,大家就先歇下了。
董白却有些睡不着。
她很担心柳如是能不能过会试。柳如是倒不是很担忧,她却担忧得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仿佛随风翻滚的柳条。
柳如是被她闹醒了,好笑地搂住她,在她肩窝上撒娇地蹭蹭:“睡吧白儿。”
董白不动了。
半晌她伸出手指,梳了梳他的青丝。
“安心,头发长了。不会有事。”柳如是闭着眼睛说。
在柳如是怀里,毫无狎昵之意。
董白渐渐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