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照躲开了他的手,江欲看了一眼榻上的空地,然后把衣服扔在他旁边。
“抱歉,是我失礼了,你自己来吧。”
柳照在衣服和江欲之间来回看了看,江欲了然,闭着眼睛转过去,背对着柳照。
尽管他站在这里依然令人有些不自在,但柳照还是磨磨蹭蹭的脱下衣服。
布带和衣服摩擦伤口,柳照要面子,咬着牙不吭声,憋的脸通红,又要控制着慢慢吐气,不让江欲察觉。
先换上了最好穿的裤子,但衣服就有点为难了,左臂弯也不敢弯,也不敢大动作拉扯皮肤,衣服在身上挂半边。
柳照本想歇口气,右手撑床板却撑空了,整个人重心一歪,直接往地上倒。
右手摔得又麻又痛,他也不肯叫一声。
现在柳照腿在榻上,上半身在地上,江欲想也忽略不了这么大的动静了。
慢慢转过头往下看,柳照正艰难的用右前臂支着自己,后背也有一片被灼伤的痕迹。
不用抬头,柳照也知道现在的狼狈样全被看见了。
江欲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慢慢蹲下身去扶柳照。
江欲扶着柳照右边让他起来时,顺带把右肩滑下来的衣服给他拉上去,柳照却把头撇向左边,看不见脸,只能看见憋红的耳朵。
明知道柳照躲着不想给江欲看正脸,江欲又偏要歪着身子,手撑在榻上去看柳照正脸。
可能是痛的,眼睛里蓄着泪水,和江欲对视了一眼,又立马把头撇向另外一边。
江欲维持着歪着的姿势,左手慢慢的捏起衣服,轻轻盖在柳照的左肩上。
“等会大夫就来了,反正也还要换药,晚点再穿也行,天气还不算热,就先披着吧。”说完才重新站好,转身坐在木椅上,侧面对着柳照。
江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大夫来了才动了一下目光,瞧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毕竟柳照不想被看见狼狈的一面。
守到半夜柳照入睡,江欲才悄悄离开。
——
皇宫里,三皇子受伤正在包扎,四皇子吹风受凉发烧,换了身干净的亵衣亵裤,迷迷糊糊的躺在飞云殿的软榻上,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
太子虞吟风在屏风外,侧耳细听暗卫打听来的消息,待暗卫报完,轻声吩咐了几句,就抬手让人离开了。
虞吟风斜靠在门框上,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他好奇这个郑方图到底是有一个够大的靠山了,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不会被发现?
一个好几十岁的人了,总不能这么愚蠢吧?
落棠和王季的聚餐也不是偷偷摸摸的举行,地方也不是普通人能去的,若不是有意为之,谁会敢谋害皇子?
至于王季,不过富商之子而已,树敌再多,又怎么会有人明知道有皇子在还下杀手?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那就是背后靠山够大咯?可郑方图能靠个谁啊?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了,那不成还有人觉得三皇子会顶替他,然后想帮太子扫清障碍?
这也想不通啊,谁不知道几个皇子皇女都相亲相爱的,能争起来什么?
难不成是别国有人卧底?但东灿局势上也没什么动静啊。
算了,明天堂上一问,说不定就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长时间没有休息,虞吟风劳累的揉了揉眉心,眨眨眼看向天边,那里似乎就要亮起来了。
虞吟风又去了太医院,三皇子处理了伤口,困劲上来了,在躺椅上打瞌睡,身上早就换了干净的衣服,盖着一层毯子。
他又走到了御书房外,看见屋里的皇帝坐在桌前,手抵着额头,肘支桌面上,人似乎在奏折里睡着了。
没办法,边远的两个挨着的城镇出了大灾情,还有土匪时不时就犯事,又有人报探川城出了贪污的事,导致百姓叫苦连天,路上都有饿死冻死的人了。
一个突发的天灾,一个积郁以久的人祸,还有各种不断的琐事。
事情来的多又猛,除了要花时间想最好的对策,还得要快,多拖半个时辰就是多几条人命。
本来已经决定好让三皇子虞落棠去处理贪污一事,他去聊、思二城处理祸端,现在郑方图一炸,徒增了没必要的麻烦,还耽误了时候。
虞吟风心里忽然有了火气,要不是他是太子,不能太为所欲为,得有个好形象,不然真想给郑方图定罪后再来点私刑。
——
“王郑两家是酒店、饭馆、点心铺子里的巨头,一条街上的店面要么少但大,要么小但多。而两个月前郑家产业因为吃食问题,惹得许多食客生病,上吐下泻等等……最后赔偿食客医药费用赔了大半钱财,名誉损失后入不敷出,一个月就倒闭了八成铺子,又过了半个月全部停营,工人分了七成了转让铺子给的银子,剩下的银子也赔给其他合作人,现还欠下许多银两未还。”袁中弯着腰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站在虞吟风旁边禀报。
虞吟风没有休息很好,右手靠在桌上撑着额头,闭着养神的双眼睁开了一半,看了一眼前方地面上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声,身体被绑住从而扭来扭去的郑方图,又看了一眼袁中。
“还有呢?人是怎么疯的?”
袁中被瞧这一眼,心里都一颤,想擦头上可能已经流下的汗又不敢抬手:“在生意上的各种打击下,郑方图就有行为异常的情况,在王家铺子门口一站就是半天,要么不见人,见人就是浑身邋遢。六天前家里妇人带着儿女奴仆一起离开了,第二天又来了个穷苦亲戚借钱留宿,现在也不见人影。”整个郑家就一个疯了的郑方图还在。
如果郑方图是因为家族产业一瞬间的崩塌而疯的,那么他的执念也应该是在这方面上,却制造了爆炸沉船的事。
那么这或许说明郑方图的疯存在人为的推动,关键就在于郑方图的亲戚说了什么。
“为什么要堵着他的嘴?”虞吟风一来就看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的郑方图,像蛆虫一样在地板上扭动。因为他的身上并不干净,他活动的那一块地板已经被蹭得和旁边干燥的地面不一样了,不知道是堆积的油污还是脏水。
“他咬人!”袁中微微抬手指了一下,表情也是一副尤其嫌恶的样子,“虽然都没让他咬着,但今天谁逮他他咬谁。”
“还能说得出话吗?”
“不太清楚……”
虞吟风眼神示意,郑方图嘴里团的布条就被抽掉了。
疯掉的郑方图不会吞咽,布条抽出带出一摊带颜色的口水,恶心的众人胃里都在翻。
虞吟风看了也皱眉闭上眼,反正也是听郑方图能不能说出点什么,就不折磨自己的眼睛了。
“呃……呃……”郑方图因为嘴巴长时间大张着,一直在开开合合自己的嘴,活动酸麻的关节。
他的眼睛撇来撇去,哪里都在看又哪里都不看。
“放开我……放开我……我还没有,还没有把东西,送给火叹神呢……火叹神……帮帮我,火叹神……”后面郑方图就一直在重复“火叹神”三个字。
火叹神?从来没听说过。不过但凡是沾了个“神”字,“仙”字的,大多不是神棍就是邪教。
如果郑方图的那个亲戚来自一些偏远的村子里,邪教滋生后又带着郑方图一起信教也不是没有可能。
虞吟风睁开眼,站起来走到郑方图旁边蹲下,靠的近了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怪味。
“你刚才说,要把什么东西送出去?”
“……灰,或者……肉也可以……”
“什么的肉?”
郑方图沉默了,一直微张的嘴也闭上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虞吟风又靠近了一点:“王季他们还活着。”
郑方图忽然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像条鱼一样扑腾。
“活,活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还活着!我的献祭……没有成功?我的银子……快去死啊!”
现在差不多全明白了,破产导致郑方图精神大受影响,而本就精神不稳定的郑方图,在那位亲戚或者其他原因下信上了邪教,献祭他人性命,来给自己招财。
“事已明了,剩下的就交给袁大人了。”虞吟风慢慢站直身,拍拍衣服,径直离开了现场。
袁中终于能够放松下来一口气,这辈子能见太子几回啊?第一次见就看太子表情很差的样子,真怕给自己也安个罪。
郑方图因为信上邪教,祸害他人,情节严重,被绑在刑台上的柱子示众好几天,直到活活饿死,风吹成半干的尸体才被收走。
郑家无人居住,当天就被变卖,新主人把整个大院都给重新翻修了才住进去。
尽管郑方图已死,但他那亲戚还不见人影,但城里人多,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来,只能加严城口出入要求,尤其不让叫花子随意出入。
没了落脚地,找郑方图借钱的穷亲戚只能流浪街头,毕竟出也出不得,住也没钱租。
郑方图的死让不懂法的穷亲戚更是心惊胆战,就怕自己也是死得一个下场,给绑在柱子上让人看,让人笑话。
城里乞丐不多,但也有几个人,郑万和其他老乞丐小乞丐混在一起,睡就扎堆睡,捡来的食物郑万就自己躲着吃。
日子过了几天,郑万就忘了自己干什么来的,人慢慢的也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