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你在等我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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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九熙不习惯,所以家里一应外人全让何九华遣走了。管家每天安排人来打扫的时间也被何九华推后了两个小时,因为九熙喜欢夜里工作,白天醒得晚。
所以那天傍晚浴室水管爆了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家。
这双手从前拿钢笔写活后来拿铅笔画画,拿尺子量拿丝线绕,从来没应付过一应日常这些事儿。尚九熙看着越冒越多的水,心里发愁。
你堂堂总裁怎么就不换个房子住呢,非在这旧房子里耗着。
尚九熙头疼地想。
依着我们小艺术家的心性,这事儿处理起来也很容易。
翻身进被窝被子蒙着头,反正床高起来一块儿,不会淹着自个儿。但是这是他的家。
这是他和何九华的家。
沉默了沉默,对着手机上置顶的联系人,尚九熙还是没给他打电话。他应当很忙,今天不是周末加班,他总是应该在开会。
然而当年走了个一干二净,连社区物业的电话都删了。不光社区物业,隔壁小区的蛋糕房师傅,定做大褂的商家,所有和他有关的联系方式,全都以数据的方式消失在他手机里。
但是他没删过何九华的联系方式,一个都没有。
甚至也没撤销过任何一个置顶。
何九华,我听说以毒攻毒是最好用的。
我就这样看着你,明明白白地放弃你。
但是说实在的,我好像没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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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时间给他多想,因为门很快被猛烈地砸响。
这时候谁来都应该是救星,尚九熙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仓皇之间想都没想就快走过去开了门。
进门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女人胖一些,男人看着年纪大一些。看见屋里只有一个年轻男人,俩人也没顾虑:“您家这是怎么回事儿啊,那漏水不知道修哇,这楼下都跟水帘洞似的了,嘛呢您?”
尚九熙眨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这是楼下的邻居,自家漏水已经影响到旁人了。连忙先道歉:“对不住您,对不住,我这马上解决。”
“怎么解决啊,口头解决啊?”俩人倒越说越上劲儿。
“这样,您容我一阵儿,我先把这水管堵上,然后咱们上您家去看看,成吗。”尚九熙也有点着急,把两人让进屋就拿着毛巾往浴室走,想着能先拧上漏水的地儿。
“哎哟你说现在这小年轻能干嘛啊,”站在浴室门口看他干活儿,女人看向男人,目光里带着深刻的自信,换来男人的点头附和,又对着九熙,“咱们这邻居平时也不走动,我也没说过你。”
尚九熙本想说自己不是这家的主人,想了想又有点别扭,终于是没说。
听见女人说:“天天的早出晚归,晚上就少有那一点之前进家门的时候——咱搬过来得有两年多了吧?”
听见男人接了一声“可不”,女人更得意,继续说:“我们这正经过日子的,两年多了都没见过你正面儿。不过最近倒是好多了啊?每天还正点儿回家,赶上顿晚饭。”
尚九熙拧毛巾的手顿了顿,想起他说何九华,怎么堂堂总裁每天回家这么早。何九华当时回答他了,尚九熙还记得。
他说,“想到你在等我回家吃饭。”
深秋里忙活,头上都出了薄汗,尚九熙抬手手背蹭了蹭,接着擦水。
听见身后女人不停地念叨:“刚搬过来的时候,那楼下的回收箱子里,见天儿的全是酒瓶子。成箱成箱的酒瓶子啊,那是多大愁啊,不是阿姨说你,年纪轻轻的喝那么些酒,早晚身子让你造坏了。”
尚九熙心里酸了一下。
“这家里没个人就是不成,虽然说工作忙吧,嗐,您看这得亏您今儿这是在家,要不然我们上来都没处找人去。哎,倒不是说我们家怎么着,就您自个儿家这要让水泡了,不也够糟心的吗。”
“是。”尚九熙焦头烂额,心里又被人话里一句一字牵涉的那个三年里和他无关的何九华搅得反复波澜,只说几个字应付身后人。
水总也堵不好,水管旧了,材料又脆,尚九熙又从来没干过这些,身后人又催得紧,一时间无措。像溃堤的情绪。
破了一个口,然后再也圆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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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忽然被人握住手,紧紧握了一下。又往下顺了顺,取走了九熙手里的毛巾。
错愕之中扭头看见何九华,他竟然一瞬间红了眼眶。
还穿着西装,何九华像是匆匆赶回来的。什么也没说,半蹲在九熙身边,非常麻利地拿毛巾拧着更结实能固定住的结,紧紧锁着眉心。
因为着急和忙碌,西装上很快沾上了水迹,穿着西服外套的人总被禁锢着不太方便。
尚九熙呆呆地看人忙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伸手扶了一下人的胳膊:“脱了方便点。”又很快地问:“会冷吗。”
何九华没说话,只是顺着人手的力气把西服外套单手甩掉,落在九熙手里。
由蹲着的姿势站起来,九熙想把衣服给他拿到里屋,然而蹲着低头忙活水管时间太长,猛一站起来眼前发黑就要往下倒。
何九华始终没偏头看他,似乎全部精力都在眼前的急事儿上,却向后高高伸手扶住了他,牢牢抵着他腰推了一下稳住。
尚九熙眨了眨眼睛,融化了眼底的湿润。
女人从看见这家里进了个打扮明显不是物业小哥的男人就没再吱声,看到此刻才打圆场地问了一句:“哦,你们是一家儿的?”
这次何九华没说话,他只是指尖错了一下,在水管上狠狠摩擦出一道红印。
是尚九熙说的,他扎扎实实,稳稳当当,接了一句:“嗯。”
尚九熙从里屋迅速再出来的时候,看见何九华背影单膝跪着,膝盖都没在两指深的水里,身上衬衣快被汗水透出轮廓。
听见他带着点疲惫的喘息,背对着一边手上工作不停一边同那对夫妻说:
“以后家里什么事儿找我,他工作累,别耽误他休息。他也不会干这个,那双手金贵着呢。”声音里却透着点儿纵容的笑意。
“您是——”女人试探打量着问。
“我是他秘书。”何九华声音里彻底温柔笑着。
尚九熙已经走到人身后,何九华没回头看,却直接对他说话,语气保持着秘书的礼仪:“尚老师,您拿我手机,在鞋柜上,给管家打一电话,让他现在过来。”
对这个突然回家拯救他的人,尚九熙现在什么都听他的。忙不迭走过去拿手机打了一电话,那边叫他少爷,听起来是随时待命的样子。
十分钟不到,管家带着人过来,接了何九华的班。
一身狼狈的何九华站起来,甩了甩手,先没和九熙讲话,同女人说:“这样,我这儿有工人收拾,我让管家跟您去您家看一下,具体是赔偿还是帮您修修防水,您尽管提。不用再过我这边儿了。”
女人早看出这俩人家境不一般,这会儿给了台阶,赶紧往下走。
“哎,成!你看,我就说年轻人也有这靠谱的!”
管家临走之前被何九华先揪到一边儿,狠狠闭了闭眼睛歇了一下,睁开眼睛问他:“今天没来家里吗。”
“来了,何总,上午尚老师起来之后听您的来送过一次午饭。”
“家里各个地方没再看过一遍吗。”语气寒冷。
“看了何总,但是这突然——”眼前人为难。
何九华才反应过来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了,低头顺了顺情绪,同他说:“跟着人去,把事情处理好。找个靠谱的团队,把家里方方面面修缮一次。最近我和尚老师搬到别墅去。”
“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滚。”
尚九熙就默默地听着人安排,想着方才女人说的话。
晚归,疲累,醉酒。
何九华,好像那三年,我对你有点狠了。
你想我了是不是,你是真的想我了,是不是。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只剩他们两个人,屋子里安静,夜色也笼上来。何九华疲惫地靠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