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接受这是和我无关的婚礼了。可是我还没接受这是你的婚礼。”
……
转天下午小助理瘪着嘴儿走进九熙的工作室，没开口就先被背对着门口站着画图的老板笑着发觉：“我说没说过，画图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
小助理挠挠头：“哎呀，尚老师那您都坐一天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来看看您是不是在工作室睡着了。”
“滚一边儿去。”尚九熙本来也没生气，笑着把笔搁下，转过身来。
“咋啦？”他知道来打扰他画图的事儿肯定不小。
“您回办公室看看吧，何总坐了大半天了。”助理面露难色。
心里顿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幸亏刚刚没逞能把笔放下了，否则此刻他的设计图上应该是一道细碎的裂痕。
我以为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何九华。
我以为你会踏踏实实去找个真心替你操办的设计师，准备一套好的礼服，完美地步入你人生的下一个阶段。我们见了两面，关于正事儿一点没干。
我的意思是我承认我好像还站在原地了。这不重要，因为你已经想往前走了。
“他——有什么事儿吗。”尚九熙低头搓搓衣角，轻问了一句。
“啥也不说，我也不敢问啊我哪敢得罪何总啊，就，我看着您也画了大半天了，琢磨您也该歇歇……”小助理越说声儿越小，看着自家尚老师脸色实在算不得好。
尚九熙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表情不太好，忙宽厚地笑了笑安慰，冲她点了点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
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那个前晚上和自己深切缠绵的人此刻衣冠严整，端坐在沙发上。
尚九熙在门口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个最合适的语气，走进去轻松自然：“怎么没早点儿叫我，等久了吧。”
那人也温柔自然，目不转睛看着在自己身边半米远坐下的人：“没有。在你这儿坐坐挺好的。”
这话分你怎么听。
你要听前半句呢，官方客套，乏善可陈。可你要是听后半句呢，确确然暧昧得过了分寸。
尚九熙只好硬着头皮聊下去，扫了一眼空荡的桌面：“小孩们不懂事儿了，何总过来也没给上杯茶。”
“文博儿。”何九华没理会他生硬的对话，直生生拦截。
“嗯？”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尚九熙低了低头，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迅速抬起头来，睁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我想我其实可以学着习惯的。看着你的眼睛笑，看着你的礼服工作，看着你的婚礼祝福，看着你到看不见为止。
你想说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尚老师亲自答应接了的单子，是不是就不能给别人了。”何九华忽然问，声音带着点委屈和紧张。
尚九熙被他这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问句一唬，眨了眨眼睛还是回答：“是啊？”
“那为什么是别人给我打电话。”何九华小声嗫嚅。
“嗯？”尚九熙没听清，追问了一下。
……
早晨的何九华不是自然醒的。太久没和九熙在一块儿，难得睡得安稳，人走了都没发觉。
是十点多的时候手机忽然振动，把他吵醒。
没什么好气儿但是习惯了商业礼节，何九华接起来的时候仿佛并不是躺在被窝里：
“何九华。什么事。”
“您好何总，我们是婚服这边的，希望和您确定一下方便的时间，给您做一个全身尺寸的测量记录。”
一下清醒过来，何九华穿上外衣就来了这里。
……
尚九熙先是愣了一下，觉得这人未免太过紧张，你又何必这样紧张。
然后又觉得自己也何必多想，轻笑了笑自个儿，给人解释：“何总是觉得，全部的工作都得我自己一个人完成吗，您这也太周扒皮了。”
何九华不说话，只是坐得乖乖的看着九熙。
尚九熙接着说：“都是我团队的人。我要求先确认顾客身材，他们可能习惯了，你的单子也走流程了。”
说完才觉得失语。
你的单子和别人的单子其实没什么不同的，是我从一开始就心思不正。
是我决定接了，是我觉得该把所有的其他都推掉只给你做，是我觉得你的和别的都不一样所以几乎没和团队做任何沟通。
说到底。
我已经接受这是和我无关的婚礼了。
但我还没接受这是你的婚礼。
何九华却好像出了很长一口气：“以后——别让你团队的人来找我了。”
尚九熙心口顿了一下。
何九华，原来我想得没错。你的确只是回来招惹我一下，你还有你的选择。
对啊，选前男友设计婚服这件事儿，是个正常的人都做不出来。
“好……”好字刚说了一半，又被人截住。
“我只要你一个。”
怔在原处的尚九熙晃了晃眼神没说话，何九华往他坐的地方凑了凑，靠得很近，想拉一拉他的手又舍不得吓着他，进退两难终于还是把手搁在自己膝上揉搓两下，重复：
“文博儿。我只要你一个。”
“我的婚服，只要你一个人设计。”
尚九熙始终没回答，却也没拒绝坐得离他越来越近的人。
“搬回来住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在耳边掀起重风，尚九熙只觉得一阵心悸的空白。
“家里空，三年里一个人住，我快熬不下去了。”
“文博儿，搬回来住。”
不是住进来，不是搬进来。
是搬回来。
像在申请，像在乞求，像在命令。
尚九熙只觉得脑海里一阵针扎的疼，然后是翻山覆海的混乱。
何九华只当他不答应，说得越来越着急：“我没别的意思，文博儿。我，我，你也知道我现在身份特殊，婚礼的一切细节都需要保密，连……连另一个当事人现在也不对外公布。”
他称呼起自己的爱人好像那样不相关。
何九华，当年你恨不能牵着我的手昭告天下，如今你和法律都承认的人你也不宣之于口。
我的意思是我并没有觉得我能在与你的爱里和谁争胜。就算曾经再骄傲得上天入地，最后也还是不了了之了，不是吗。
何九华还在解释：“也不光是保密，我是觉得如果你搬回来，可能也方便一点儿。无论是你让我看效果图，还是选料子，还是试穿，就，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流程文博儿，总之我觉得我离你近一点好……”
“我知道了。”这次是尚九熙打断他。
何九华被定在原处，不敢动作。
尚九熙却很自然地点了点头，问他：“没缓儿了是吧。”
何九华忽闪了一下眼睫，很轻地说：“当时单子上白纸黑字，说的是满足甲方要求。”
“混账话，”尚九熙说着，却很温存地轻笑，“那我要是不接呢。”
“你舍不得。”何九华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的婚礼，你怎么舍得无关。
尚九熙低头，声音放弃掩饰地低哑：“何九华，你心有点太狠了。”
看见心上人攥得发白的指尖，何九华无端想起前日的那个晚上，想起他套在九熙手上的素圈儿银环。
尚九熙却忽然笑了笑，也侧过头来迎上身边人目光：“哥，你想好了吗。”
何九华目色猛地一深——
……
三年前分开至今想来都像一出荒诞剧。
分开那晚吻到神志都昏聩，尚九熙揪着何九华的领子，指节都发白。
何九华双手包裹住他的手，仔仔细细笼着摩挲，低声哄他：“乖，不怕，我在呢。”
“哥，”身前人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倦，“你想好了吗。”
没头没尾这样的问句，对我们敏感多思的小艺术生来说最常发生，何九华习惯性地将人又搂近一点，额头抵着额头，他知道不用回答，只要哄哄他：“我爱你文博儿，我很爱你……”
“我在问你话，”几乎是呜咽着，尚九熙重复，“哥，你想好了吗。”
何九华没来由地觉得害怕，却知道山崩海啸来临之前得是他护着他的爱人。在人耳边答应：“想好了，七年前第一眼就想好了，昨晚上关灯之前也想好了。”
“可是我没想好。”尚九熙忽然说。
何九华握着他的手紧紧缩了一下：“文博儿，乖，不说气话，不说这个，不怕，有我呢……”
尚九熙却听不进去了，只是在人怀里呢喃，无比平静地打断他：“我没想好让你跟家里摊牌，我没想好让你放弃前程似锦，我没想好让原本该顺风顺水一马平川成为何总的人，一辈子做我的师哥。”
“说到底，何九华，我没想好我这么重要。我没想好和你过一辈子。”
“文博儿。”身前人还是抱着他，尚九熙却已经觉得两人之间隔着浩瀚山海。
“你到底是没想好和我过一辈子，还是没想和我过一辈子。”
……
往事风霜摧折，让人肝肠尽数断却。
“尚文博。咱俩谁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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