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冬日无非比平日里寒冷了些。北风呼啸，生机勃勃的大地似乎被谁裹上了厚实的银装。一切是那么的萧瑟，凄凉。凛冽的寒风吹打着肃杀的景物，苍苍青松亦被那银白色的棉被压断了枝条，正无力地哀嚎着—仿佛要像震古铄今的诗人一般控诉世态炎凉。往日争芳斗艳、姹紫嫣红的群花，今日却不见了踪迹。也许你要问它们从何而来，如今亦安在？它们应该都来自于湿濡而又肥沃的土壤罢，反正都孕育自大然这位和蔼慈祥的母亲。莫非它们今朝仍归故土？毕竟落叶归根么，我这么想。

每每此时，我都会担心起孝生一家。孝生一家门屋颓败不堪，估计是常年站岗的缘故，守卫家门的砖瓦竟皆打起瞌睡，成了一堆残壁断垣。孝生家的门槛呈灰黑色，那般老旧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想起龟兽的韧皮，或是蟾蜍身上的“护甲”。地面尽由泥地铺成，这也使得孝生雨天出门总会溅得一身污秽。屋子分为四个结构：堂屋（客厅）、灶口（厨房）、卧室、厕所（盥洗间）。每两个房间都立着两根长方形柱子，土黄色调总让人有些不舒服。堂屋与灶口间有一处斜坡，灰色的小石子深嵌其中，石子似乎了摆成奇形怪状的图案：一条暗褐色的巨蟒由大约二十个石子砌成，蛇的眼睛呈乌色，尾部却也自然的“漆成”墨色…客厅的瓷砖终于堂皇了些，板砖现出栗色，暗红色调倒为这间小屋增添了些光彩。方形砖面外侧是摇摆不定、金灿灿波形图案，这图案上边砌成了五边形状，中央雕成一颗金色的圆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球状病菌。圆球外围亦围成一环环茶色的花编，不甚讨人喜欢。房里有三面墙，每面墙上都被孝生的儿子南涂成了“帷幔”，那“帷幔”曲折绕远，由不同的颜色搭配而成。我曾经因而夸赞南道：“南在绘面方面颇有天分嘛！”南用他那天真无邪的双眼望着我：“谢谢叔叔夸奖！”我眼角有些湿润，觉得这孩子的举止言谈都不可思议，十分让人喜欢。堂屋最里层放着一张木制的方形大桌，四面是破烂不堪的长凳。再往左拐可以看见一处晦暗的木房，地砖呈橘红色，上面的对角线像病房的心率机一样不平坦，两侧被红色的圆弧包夹。木房通向二楼，楼道左侧建成一道下部分是白色塑料，上部分为玻璃的护墙，里面放着些没有用的废旧物品、南上学用的书籍，一大包的教材挡住了护墙入口，所以我无法逾越过去。

孝生的屋顶并非是用瓦砖盖成的，顶上捆着一大束一大束茅草，茅草上方用红色的细线牢牢拴住，故括大风时是不必担心的。因为屋顶扎满了茅草，所以雨雪天便成了一家人的灾难。D太太常常为此而抱怨：“我当初就不该嫁给你这个穷光棍的！你活该单身一辈子，哼，连个完整的屋宇都没有，你算什么东西…”“你”字尤为气人，孝生感觉自己被一阵寒风所刺伤，渗透至肌骨，他不禁颤抖起来。听着D咄咄逼人的鬼话，孝生没有做任何表示。于是D太太近一步踏进孝生的警诫线，忍无可忍，孝终于勃然大怒起来：“我忍你可忍了很久了，而你却一直触碰我的底线，你也太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罢！” D心一惊，但随即又和孝生吵了起来，愈吵愈烈，就连房屋顶也要被他们掀翻了，孝生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谁也不安宁。

子夜终于将至，孝生卧于床榻（与其妻分居），心里嘀咕着：作为一个男人，我一忍再忍。一人挑起全家重担，付出的还不够吗？她婚内出轨么，我也瞒着假装不知道，哼，还不是想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么？她倒好，一步步践踏我尊严。不知好歹的东西！想了半晌，他忽然又冷静了下来，重新思考着：到底是她做错了还是我做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