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会像玫瑰枯萎,而我会死于一种浪漫病。”
庆幸的是,20岁那年我还未死去。在王小波笔下还未受过毒打的黄金时代,你一次次在我耳边低语:“我会带你走。我,会带你走。”那是你我一生中最勇敢和疯狂的决定。
我们去旅行,漫无目的。
那年在巴黎,我扑进料峭的风雾里,晨曦淡薄,四下笼罩着微微的蓝,如同浅海。下午三点天就黑透了,漫长的暗夜,有冷冽湿润的风在周旋。下了一整天的雨,街上行人不多,大都行色匆匆奔向各自的目的地。空气中弥漫滂沱的水汽,雨点急促地落下,噼里啪啦敲在锡板屋顶上。
在这里,不看表根本不知道是几点,时间和空间完全混沌,“冷”和“慢”让时间静止,“倒计时”这个词失去了意义,让人有种奇异的安宁。
在这趟旅行里,我们只谈论理想,谈论远方,宇宙和星辰。二十出头的无业游民,都幻想自己是流浪诗人,只是有时候会痛苦,迫不及待地奔向未知的未来。
白天,我为你写世界上所有关于爱的诗篇,你就静静地在我身旁,谱曲或弹奏。夜里无星,你我窝在小小的沙发上看老电影。屋里有壁炉,木柴静静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和雨声琴声缠绵在一起。此外,再无新鲜事。
当电影画面定格在白茫茫一片的时候,我抬头看你,“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个画面很像我的内心世界?”我没有给你回复的余地,只是继续往下说,我想把我的内心世界献给你,而给予这件事,与你无关。
此刻,电影画面里是大片大片的雪,空无一人,阴灰色的天,被雪覆盖的石岩,好像世界上所有角落里的冷风都吹向这里。
“我的内心世界就像这个镜头,是一片白色荒原。在没遇见你之前,活着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空洞的词,沉重的躯体,麻木的心脏,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抱着浮木苦撑。意识里在下雪,即使在夏天也感觉冷。但是现在,这个瞬间,我觉得我能活下去了。”
第二天,你带我去了海边。我在那个冬日里,第一次安全地体验濒死。
我闭上眼,模拟我的内心世界。一步步朝海走去,发丝在风中凌乱地糊在脸上,潮水来了又去,白色的浪冲刷海岸,打湿双脚,再一点一点淹没我,我在潮湿和死亡的边缘试探。但我没有丝毫的忧惧,因为你在,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坠入地狱。
怎样解释我和你的关系?你是我的一扇窗,是在一片徒然里递过来的一只手。在漫长的黑夜,你会静静点亮这阒黑,我透过你这扇窗,看见无数盏燃着的灯和烛。但在这光热里,我不是飞蛾扑火,你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也有一盏灯为我而亮。又或者说,这人世所有的夜晚,你年轻生动的眼睛落满了月光。尽管你总能看穿我,看穿我长久以来的积习和不自信,看穿我心头的阴翳,看穿我的怯懦,沉默与闪躲,但你并不戳破。你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在掌纹相印的距离里回应我“日光鼎盛,我为你留恋风尘”。
因为你,我明白原来世界上最完美的快乐和幸福是不会冒出“我想快乐和幸福”的念头。因为你,我在20岁那年,站在蒙马特夜风里向世界致函最后一句表白:我终究深爱这世界。
你说带我走。
wherever?
wherever。
ps:
1.未受过毒打的黄金时代: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写“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2.蒙马特:灵感取自台湾作家邱妙津的书信体小说《蒙马特遗书》。“人生真的没有拯救吗?我不相信。”1995年,26岁的邱妙津在巴黎自杀。书里记载了爱欲的强烈、背叛的痛苦、不顾一切的占有与痛切的自我剖析,她的勇气与奔赴,也记载了她的困惑、碰壁与绝望,以真切沉痛的身心经验思考并重建爱的法则,思考爱与死、生命与艺术的关系。书中提及的大量西方艺术电影与经典文学,是台湾一代年轻人的精神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