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跟随我小红娘你就能见着她……”
戏台子上正热闹，丝竹锣鼓一齐奏响，衬得中间耍棋盘的小红娘声音更亮更甜。
“……听号令切莫要惊动了她！”
“好！”
台下的观众拍手叫好，声音震耳欲聋，温徽棠移着小碎步翩翩下了台。
一晃七年过去了，温徽棠也从肉肉呼呼的小丫头长成了及笄的大姑娘，自打八岁那年开了口，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
学太平歌词，打快板，唱大鼓，又跟着学了各地的戏曲，最后在三庆园的后台听到了荀先生的花旦，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京剧。
郭德纲本不想让她学京剧，不为别的，只因这世道女子上台本就不是主流，戏台子后面又乱的很，若是强学，往后的日子怕不甚轻巧啊。
可自家闺女的性子哪是他人能左右的，这姑娘看似文文弱弱，是个好脾气的，实则却是个倔驴，决定了的事八匹马也拽不动，更别说他这个一向对闺女心软的爹了。
罢了，她愿意学就让她去学，自己在三庆园混了这么多年，还能护不住一个小丫头片子吗？
郭德纲便索性不再管温徽棠的事儿，只放手去让孩子自己去做。他给荀先生和丫头牵了个线，但也只是给她一个机会，剩下的事情却并未插手，只凭温徽棠自己的本事，且看这丫头到底与京剧有没有缘分。
可温徽棠的表现倒是让郭德纲小小的吃了一惊，他闺女是有唱曲天赋的，这一点郭德纲清楚的很，不然也不会轻易邀请先生前来。
可温徽棠无论是天赋，态度，礼仪或是谈吐，均无得挑剔，连一向严厉的郭德纲都忍不住暗地里给自家小妞儿叫个好。
荀先生见是个好苗子，心里也欢喜，又是郭班主家的丫头，便当场收了徒，取了玉棠做艺名。
于是打从这开始，温徽棠这花旦，一学便是七年。终是在三庆园，一出红娘惊了众人，从此悲欢离合，便全在这戏台之上。
一晃小丫头都成了小角儿，德云社里最初的一批小子也陆续成长起来，郭德纲每每看着一手带大的孩子们在三尺戏台上咳珠啖玉，虽嘴上不说，但那打心眼里溢出的骄傲是不言而喻的。
这七年间，德云社的名声打的越来越响，在京城的相声界里几乎已成垄断趋势，越来越多的年轻小伙子想要拜师入门，郭德纲也收了不少的徒弟，转眼这九字科的头一批都已经从传习社毕了业。
时间过得快啊，一眨眼，大院里跟师傅斗智斗勇的小子们全长大了，似乎昨天烧饼还因为撅折了隔壁大娘家的扫帚杆子而被师傅揪着耳朵去给人赔礼道歉，张小辫儿还因为不肯背词儿被怼在墙角挨揍。而今天，望望台上，却只见二人一桌，大褂规整，妙语连珠，台上的人闪着光，台下的人笑开怀。
郭德纲背着手长喟一声，不错啊，这群孩子终于是长大了，不错啊。
可他这口气还没咽回去，就听见烧饼那破锣嗓子正在后院吱哇乱叫。
“张小辫儿！你还是个老爷们吗你还！哪去了？给爷死出来！你饼爷我今儿非得抽死你！”
烧饼一进后院便骂了起来，他今天下午没有演出，想着自己也没事干，就去街上闲逛。可谁知半道上碰见了张云雷，俩人合计着去吃点点心，再给师傅大爷买点下酒菜。
烧饼一听也挺乐意，屁颠屁颠的就跟着张云雷往六必居溜达。
哪知吃完了买酱菜的时候，张云雷突然说看外头海棠花开的好，要揪一朵给棠丫头带回去，烧饼往外看了看，嘿，海棠确实开的热闹，便摆摆手让他去，没想别的。
可张云雷这一去就没了影，烧饼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便咬着后槽牙摸出自己攒下的几个子儿结了账，到了门外边一瞅，只剩下一树海棠开的热热闹闹，哪里还有他的人影，分明是又骗了他一顿吃食！
烧饼气的回了院里，把酱菜放到厨房，便站在门口骂，直到把屋里收拾的温徽棠给扰了出来，这才作罢。
“诶，棠丫头，正好，你看着辫儿了没？”烧饼气的脸上的肉都颤颤巍巍的，见温徽棠出来了，赶紧抓住人问到。
温徽棠闻声露出一抹笑，“我哪能找着了他，一天天大忙人儿似的，见不见得着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又给烧饼递过去个手帕子，“饼哥你瞅瞅脸上的汗，快擦擦。”
烧饼接过帕子，却没罢了，“好妹妹，你快告诉我辫儿上哪去了，我也是你哥哥啊，你怎么没回都只向着他，这可不好！”
温徽棠仍是笑着摇摇头，烧饼无奈，只得又冲着正房吼了一声，“张小辫儿你给我等着！看我找着你之后咋收拾你！”这才气堵堵的跨出了大院。
温徽棠眼看着人走远了，便回了屋。
“他走了。”温徽棠看着坐在桌子前正摆弄她行头的张云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次她辫儿哥又坑了烧饼什么东西，给人气的就差点掉渣了。
张云雷见温徽棠进来了，小心放下手里的头面，弯着眼睛笑道，“得亏有你，要不然烧饼这会指定得揍我。”
说罢又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朵开的正好的粉海棠，“瞅！你辫儿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温徽棠挑眉，撇了撇嘴，“每回都拿这劳什子哄我，下回再出这事，我可不帮你了。”便伸手去接。
张云雷却轻轻按下她的手，反将花别到温徽棠的耳后，“这样儿才好看。”
十五岁的小姑娘长得亭亭玉立，人面比那花面还要水灵，又低头含着笑，听着话便抬眸看向张云雷。
二人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张云雷冷不丁撞见那对漆黑的招子，嘴里剩下的话却不知跑到了哪里，只觉得嗓子里干干巴巴，似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张云雷耳朵尖变得通红，他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干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还抓着人家姑娘的小手，忙松了开，心虚的瞥了一眼温徽棠。
温徽棠也觉这气氛有些不对，看张云雷脸颊飞红，自己也跟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低头研究起了自己的指甲，不再看他。
张云雷吞了吞口水，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听见他师傅在院里朗声喊到，“张小辫儿，出来！”
“诶——”
两人对视一眼，温徽棠把他往外推了推，“快去”，张云雷便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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