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徽棠见人出了门,又望着关严实的门板子怔怔的出神了好一会,听见郭德纲和张云雷在院子里说了一些演出的事项,俩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听不见。
温徽棠这才回过神来,坐在小凳上,收拾刚才被张云雷弄乱的行头,一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耳边一朵海棠开的甚好。
她突然就回想起张云雷攥着她的手给她别花时的模样,他的手是那样的热,烫的她仿佛混身的血液都被柴火煮沸了似的,他弯着一双眼睛,笑的温柔魅惑,怨不得每次他上台时,总有着不少的小姑娘上赶着追着听。
她把海棠拿了下来,拿在手里捻转着把玩,脑子里却全是张云雷那笑眯眯的狐狸眼。
温徽棠脑子有些乱,明天下午她还有一场戏要演,高峰昨天还念叨着传习社有个小子的太平歌词怎么也唱不好,叫她去指导一下,辫儿哥和九郎哥的大褂还要做个新的……
明明不少事儿等着她忙,可她现在脑子里除了张云雷,其余的便再也没有地方去想。
可答应了高老板的事儿自然不能食言,温徽棠只得拿了玉子,认命的进了传习社,找到了那个找不着调的倒霉孩子。
董九力早在昨天就听说了班主家的大小姐温徽棠要来指导他打板,现在正紧张的肚子疼,不为别的,一来这位可是站在戏台子上就有人叫好的主,据说这太平歌词可是打小就开始学,能被这号人物指点,他董九力怕不是积了八辈子的福。
二来,嘿嘿,这德云社可是众所周知的和尚庙,好不容易见找个女娇娥,又是个秀雅绝俗的美人,小伙子想不紧张也难。
温徽棠自打到了德云社以来就再也没遇见过这么糟心的事,本来太平歌词便是打小就听,开口说话后,郭德纲更是一句一字的亲自教着,按理说这太平歌词就是做梦她也能唱不跑调,教个传习社的小孩本应更是游刃有余。
可不知为何,当小孩恭恭敬敬的说要学的是大西厢的时候,温徽棠脑子突然嗡的一声。
今天怎么所有事都跟他有关?
大西厢,这可是她没学戏前上台唱的第一个曲儿。当时温徽棠还是个小娃娃,上台后紧张的紧紧跟在张云雷屁股后边,被郭德纲安排夹在和于谦说的一段相声里,跟张云雷一起唱一段巴掌儿外加太平年。
小孩子本身调门就高,两人声音又脆又亮,再加之全是郭德纲亲自带出来的孩子,不用说韵味和气口,连甩腔自然都一模一样。
台底下的观众看着俩小孩上台,只觉好玩,这唱功又的确不错,便都不吝啬掌声,这头一出上台就博了个满堂彩。
温徽棠不记得当时的场景了,只记得她辫儿哥的声音亮的似是要挑拨房梁,还有唱完后郭于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师姐?”
“啊,没事,我先给你唱一段,然后你再自己唱一次给我听。”温徽棠臊得想给自己一耳光,竟然当着师弟的面走神,想的还是那个人,也太没出息了。
“哎,好嘞。”
温徽棠利落的打了个花点,她的玉子是郭德纲在她八岁时亲手做的,漆黑的板儿上清清楚楚的刻着温徽棠的大名。
“姐儿在房中绣香袋,绣出了西厢各色人儿来……”
女孩本身调门就高,加之学了这么多年的花旦,小嗓一夹,那韵味马上就有了。
唱完了发四喜,温徽棠便停了下来,想着让他也唱一遍,董九力见温徽棠不唱了,也知道该轮到自己了,于是清清嗓子,就着温徽棠打的玉子,唱了出来。
这才唱了第一句,温徽棠算是懂了为什么高老板要把这祖宗丢给她。
那边的董九力见师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稍稍拧紧,本就不自信的声音更是抖了两抖,紧接着好几个字都没唱上去,还有个直接唱劈了,甩腔更是一塌糊涂。
温徽棠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这以后可有的忙了。
董九力是后入的班子,岁数算起来比张云雷还要大上几岁,可生的一副娃娃脸,又是个谦虚低调的主,一口一个师哥师姐叫的亲切,因此张云雷几人经常忘记了他的年龄,把他当个小孩来教着带着。
温徽棠一串花点打出来,降下来了八个调,把一大段给拆了开,让董九力跟着一句一句的唱。
一段下来,她算是明白了,这小子是耳力不好,听到的调都是跑的,这怎么能唱对呢?
于是这一下午,温徽棠翻来覆去的纠正每一处跑偏的调子,废了不少的力气,才算是把董九力的发四喜和太平年练的堪堪入耳。
这可太费劲了。温徽棠心想,以后可再也不能轻易答应高峰的事情了,果然,说相声的哪有什么老实人,不过是蔫坏罢了。
练了一下午,温徽棠也有些头昏脑涨,她打着玉子,又唱了一遍太平年。
“不该来借宿就在普救寺中,来至在花园,我们两个两相逢……”
突然温徽棠卡了个壳,本该记得滚瓜烂熟的词,现在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她心想完蛋,终于还是被这小子给折磨的忘词了,她温徽棠这一世英名,今天终是要砸在董九力身上了。
她还没想出来,干打了一下板儿,却听见门口一声响亮的声闯了进来。
“这也是那个前世前因安排定啊……”
她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进来了,她也不停,打着玉子,合上了最后一句。
“说话儿之间,谯楼起了更。”
“年太平啊——”
俩人相视一笑,也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望了一眼。
董九力却清晰的看见了张云雷眼中泛滥的柔情,温柔的像能滴出水儿来一样,含着笑望着温徽棠。夕阳斜斜的打下来,衬得他们连头发丝都像是在发光一样。
让人没得想起两个字,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