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饭点,大栅栏全是买小吃的吆喝声,各家各户也都燃起了炊,大家伙都活动了半天,又都是正长身体的小伙子,经烧饼这么一说,全都觉得自己饿了。
曹鹤阳闻了闻屋里传出来的饭香,咂咂嘴,“我闻着这味儿,今儿个晚上做的像是爆肚。”
岳云鹏的肚子又适时的响了一下,他捧着自己肉乎乎的肚囊,冲着墙上裂开的砖缝,长长的叹了口气。
温徽棠这才想起来她下午刚买的吊炉烧饼,但是却一时想不起自己扔到了那个地方,歪着脑袋又把事情细细的过了一遍,这才扭头望了望台阶下边。
嘿,那一包烧饼正趴在地面上呢,得亏老板包的细致,她怕放凉了又特意叫包了两层,于是这烧饼即使被扔到了地上,草纸也没裂开口。
她又转头瞧了瞧四周,天已经擦黑了,这个点大家伙估计也都在吃饭,院子里就他们一排跪墙角。
温徽棠便用两只手撑地,借力改为蹲在地上,一旁的张云雷瞧见了温徽棠窸窸窣窣的小动作,有些费解,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也没吭声,只是偷偷瞧着,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小丫头蹲起来之后,便快速的跑到了台阶下边,捡起来了一个纸包的什么东西,又往门口瞥了一眼,这才悄悄地又跑回来跪着。
温徽棠稳稳当当的跪好,把手里的纸包打来,一股子淡淡的油香味就飘了出来,惹得一排小伙子扒着脖子往这瞅。
“哟!吊炉烧饼!丫头你可真是个宝儿!”曹鹤阳离得近,见着了纸包就明白了是什么。
温徽棠咧嘴乐了一下,知道大家伙都饿了,忙把烧饼分给他们。
烧饼有些凉了,但是并不碍事,那林老板卖烧饼得有十个年头了,他家的肉馅一向给的最扎实,外酥里嫩,皮外边的芝麻粘的也是密密麻麻,比那真人烧饼脸上的麻子还要多上一倍。
大家分了分,五个人却只买了四个烧饼,温徽棠便把最后一块塞给了张云雷,又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饿,让他吃。
其余人早就饿了,拿到了烧饼自然只顾着吃,也没注意他们二人这边的动作。
张云雷看看温徽棠没什么肉的小身板,把烧饼掰成了两瓣,大的一半塞给了小丫头,又悄声说道自己下午在三庆园里吃了不少点心,现在根本不饿。
温徽棠不信,又把大的那瓣儿塞了回去,自己抢过他手上的另一半,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张云雷看着小姑娘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活像一只正在进食的小仓鼠,给逗得差点乐出来。温徽棠抬眼看了他一番,又指了指门口,让他快点吃,以免被师傅逮到。
烧饼有些冷了,皮也不酥脆,还油乎哒哒的,但张云雷却觉得这是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烧饼,嗯,半拉儿烧饼。
众人吃完后便老老实实的跪着,偶尔聊上几句,但更多的还是瞅着面前的墙,数数砖缝,揪揪墙角长出来的小草,看看蚂蚁搬家,再仰头望望慢慢变黑的苍穹。
温徽棠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她虽跪在垫子上,但也是头一回挨罚,不必那三天两头就要跪一次的小子们有经验,不敢偷懒,也不晓得什么姿势轻松些,愣是端端正正的跪着,自然膝盖有些酸疼,腰板也累的够呛。
天上升起了许多的星星,好看极了,温徽棠正找着小时候郭德纲教她的北斗七星,勺柄还没找到呢,就听见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一群人吓得赶紧跪端正,于谦一进来就看见一排小崽子正盯着墙缝,跪的整整齐齐。
最中间的就是他心尖尖上的大闺女,打晚上头知道让人给欺负了,把他给气的什么似的。又听说因为动手打人正罚跪呢,于谦这是又气又心疼,还有点莫名的高兴,至少自家闺女没让人白欺负了去,知道还手,这点儿不错!是他们家的闺女!
老郭还知道给人垫了个垫子,想来也是心疼,于谦也不愿意闺女挨罚,可毕竟是这丫头先动的手,把人又挠又咬的,脸上一道一道的血痕,看着还挺唬人。
“闺女儿,到点儿了,起来吧。”
于谦也没说别的,看着温徽棠起来的时候一趔趄,显然是跪的腿麻了。
“呦,可慢着点,你站起来先自个缓缓,不着急走道儿。”
都不用于谦亲自去扶,一旁的张小辫儿跟曹鹤阳早就吓得差么点没蹦起来了,小姑娘接着力站直了身子,缓了缓,又跺跺脚,终于走到了他身边。
于谦牵住小丫头的手,领着回了家。
于谦把温徽棠直接送到了西厢房,又嘱咐了几句,便也回了自己屋。
温徽棠见自己桌子上摆了一碗羊杂汤,汤里还冒着热气,一股一股的香味直窜着鼻尖,之前吃的半个烧饼早就消化完了,温徽棠坐下端起汤,喝了一口便知道是郭德纲的手艺。
霎时间两道眼泪就下来了,啪嗒啪嗒的落到了碗里,温徽棠父母走的那年她虽小,但也是记事儿的,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父亲临终时的模样。
她那时太小,不理解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只记得父亲日日咳嗽,脸色苍白,却强撑着整夜整夜的熬着,书房里的灯一燃就是一宿。母亲眼圈成天肿的像个核桃,原本风华正茂的二人,落魄的不成样子。
她本以为爹娘死了,小叔叔小婶婶也不见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管她是死是活,是哭是笑,她或许会病死,会饿死冻死。
但她没有,她被父亲妥善的安置了去处,她来了德云社。
郭德纲严厉又心软,对她比自己亲儿子都上心,于谦更是和善,二人一口一句闺女,这些年一直视如己出,班子里的哥哥们也没有一个不宠着护着,这些年平心而论,日子过得甚至比在家里还要好。
她本该也应死在温府,像她苦命的爹娘一样,可老天仿佛眷顾般,让她遇见了一群善良到极致的人。从此,她又看见了太阳,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今天经历了不少的事儿,温徽棠又委屈又感动,对着一碗羊肚汤哭起来就没完,最后自己哭岔气了,吭哧吭哧的还打着哭嗝儿。
郭德纲一进门,就看见他大闺女眼圈肿了一层,肩膀一抽一抽的,对着他做的汤抹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羊汤长嘴骂她了。
“闺女儿?”郭德纲慢悠悠的走到了小孩面前,把手覆到温徽棠头顶,用大拇指蹭蹭她哭红的额头,“生爹的气了?”
温徽棠听见了郭德纲的声音,红着一双眼睛抬头望望,泪眼婆娑间就扑到了郭德纲的怀里。
“呦……好,好,不哭了啊,咱们不哭了……”
郭德纲看着怀里的小丫头,心疼是肯定的,丫头命苦又懂事早熟,今天定是被欺负狠了,现在被自己罚跪,这时候肯定委屈坏了。
郭德纲刚想让闺女擦擦泪,喝点汤,再哄着睡觉,小丫头却突然抬起头认真的盯着他,只见她鼻头眼头通红,眼眶还带着泪,却认真的张了张嘴,吸了口气。
郭德纲心跳顿时加快,他像有什么察觉似的,眉头微微紧起,也盯着温徽棠的嘴。
只见小丫头认真的,努力的,清晰的吐出了一个字。
“爹……”
郭德纲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他闭眼把温徽棠搂紧怀里,“诶,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