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传入夏泽清耳中,他却毫不气懑,反倒是明白尹南星得偿所愿,因此有些微微的笑意,继而若无其事地踱步迈向灵堂。
尹南星本欲独揽这阿谀逢迎的小人罪名,未曾想居然连累了夏泽清无辜遭骂,想着以往定然无人敢说他个不是,这一句岂非要在心里别扭好久,愧疚之感油然而生,忙追赶向前,扯着他的袖口,低声自责道:“泽清,怪我,害你也被骂了。”
他定住身,仍旧是那副温和神态,有意避开这事不提,问道:“你认识那戴鬼面之人?”
“熟得很,但……”尹南星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夏泽清见他颇为踌躇,恐事有隐情,却也不好盘根究底,只大略说了句:“若有不便,无需勉强。”
尹南星摆摆头,将所想所念一概讲了出来:“他断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种事。这人懒到日上三竿才起,下地出门都像要了命,整日锁在府里不见人影,通传一声也难如登天,算是个奇人了。有这种闲情逸致跑来盛县偷人尸身,还不如去赏花品茗乐得清闲自在。”
宿乌山,竹林深处。月明人静,冷风飒然,竹叶飘飘摇摇,簌簌作响,草木纷纷密密,交杂蓬乱。车夫勒住缰绳,停车下马。四下幽僻空阔,似有阴阴寒气萦绕,松壤虫语,话繁不休,垂柳遮月,斑驳人影。几间疏篱屋舍缀在茵茵柔草之上,柴扉严闭,纸窗紧封,然无点点烛光与月色相陪,独剩寂寥。一抔黄土,三尺孤坟,香灭灰散,魂归无地。
一身佩剑、着黑衣之人隐在夜幕里,早早候在此地,见他解了戏面,掀起布幔,搭手迎了下来,将怀中的锦缎披风抖开,往他身上拢去。“公子,夜里风凉,你该多披件衣裳,方才听您咳了好一阵,这手都是冰的。”
他闻言,垂眸温和道:“我见花开,知是春归天暖,疏忽大意了。”
“公子先前交代的事已办妥。”这人与他并行,猫儿靠上肩头,便也顺手抚弄了一遭,又凝神看向他腕间箍紧的血色细线,像是深嵌在了皮肉里,磨得泛红,眼中再不知该看向何处,边走边道:“您本不必亲自前来,要是受了风寒怎么得了,为那人不值得做到这种地步。”
他似有觉察,以袖口遮掩了,淡然道:“他天资极佳,是块难得一见的好料子,日后能堪大用。如今既已成定局,唯有我能保他性命无虞。何况,此次也非是为他一人而来……”
疾风忽起,拂石扫径,卷叶拆花,猛冲门而去,灌入灵堂,裹着素绢摇荡。棺木以南,断裂的魂帛悬于横木之上,似半截人形悬吊在房梁。果木自盘内跌落,分散条案各方,香烛倒倾,敲砸地面如击鼓声声。所幸有几只白烛闪着昏黄,尚能依稀照出堂内陈设。夏泽清向棺中细看,从边角捻起几缕墨黑色茸毛,又借着幽光,辨明了底部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