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星看那老仆冷汗涔涔,发抖不止,向前把他一扶,轻声道:“老伯,你不必怕,这是有人幕后使计,用御灵之法掳走柳历年尸身。虽不知为何,但显然无意与你们过多纠缠。你且放宽心,他既不会害你,亦不会来找你索命。拿着这个,这样纵使真有邪祟近身,也会有所忌惮,落荒而逃。”他摘下腰间悬挂的一只蝉鱼纹荷包,俯身递与老仆,与夏泽清传了个眼色,反身道:“劳各位带个路,我们需得去灵堂看看。”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老仆托着荷包哆哆嗦嗦地频频称谢。
入夜沉静,朗月疏星,相伴荧荧烛火,映照杨花飞絮。柳影交错,绿水敷银,风穿衣袖去,梳解乱青丝。
玄猫拽开步子,自檐角跳落,纵身跃入青衫男子的臂弯,眯缝起眼,把一身柔毛舒展,松松懒懒地举掌轻蹭。男子系了张长耳灰白的傩舞戏面,黑眼红纹,虽描摹得慈眉善目,冷月寒光里却甚是骇人。他摩挲着玄猫竖起的双耳浅笑道:“许久未出远门,累了?”猫儿短叫几声,拢作一团,圆目幽绿如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待将他送到,闲暇时,再与你把盏共饮。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许舟可当真是舍得好酒呢。”
院门外已无司阍,男子信步而入,往里直走。府中一女使正打了水向房中去,忽地瞥见他自在前行,忙驻了足,万分惊恐,却犹似被钉在原处,扼住了喉咙,出声不得。男子指落戏面唇边,示意她噤声,女使果真不再开口,只颤抖着点头答允,良久方得喘息。
灵堂内,柳历年换了件洁净新衣,静躺棺中,恍如沉溺梦中未醒。而身上极尽俭薄,并无金银玉器之类,脸上覆着张惨白的木雕戏面,刻得是双目浑圆,獠牙横生,凶相毕露。男子挑起这面具,确认了相貌,伸手从腕间缠绕的几缕红线中择出一根来,绑在柳历年右腕,红线骤然绷紧,晃动不止,四下摇曳的火光一齐熄灭,烟雾纵起,昏暗茫茫中,一具僵死的身子猛然有了响动,趔趔趄趄地自棺内攀爬而出,立在男子旁侧。
眼见事成,男子无心久留,引其一同离府而去。一驾马车早已守候在外,“城西,宿乌山。”他从容道。
车夫卷起衣袖,不敢多停,扬鞭快马向西奔去。
相隔府宅约有百步之地,柳成宣远远地见一丝孱弱的光亮浮在半空,又疾走了数十步,再定神看去,认清了是自家年方及笄的女儿,顿时心慌焦愁,夺了仆役灯笼,撇下众人,匆匆快赶。“爹,出事了,适才容裳来说,有人趁夜偷入府中,此刻还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女子迎上前来,双眉紧蹙,面带忧容。风尚有侵骨之寒,她衣衫略为单薄,只吹得脸庞微红。
“可有人伤到?”柳成宣挡在风口处急问。
“没有。”女子摇头道。
“宵小鼠辈,竟胆大妄为至此!”他压不住心中恼怒,愤然高声道,又回身指向仆役,“你几个且把守门前,我带人搜寻各处,非揪出他来,除了这祸患!叫容裳前来,须要问话。”
少焉,一梳着流苏髻的女使低首趋步而至。柳成宣甩袖道:“容裳,将你所见原原本本全数道来。”
“是。”女使欠身行了礼。“姑娘要传水洗漱,我刚盛了水,端着走到亭前,就见那人无所畏忌地闲游,似是要去往灵堂,本要喊人来拿他,怎料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半个字也说不出口,那力道之大,又看不清自何处来,事非得已,只好放走了他。约莫有一刻才渐渐好转,未敢迟疑,忙去向姑娘禀告了。”
“那人什么模样?”
女使思虑道:“一身青衫,怀中抱了只乌黑绿眼的猫儿,脸上……是张鬼面,纹饰怪异,并不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