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敢试,明日只怕要与我为伴了。”玄燊夺过酒来,抬手一仰倒空,收了瓷盏道:“别喝了,酒醉误事,清醒一晚。我今夜不在,倘若出了变故,还是老法子。”
尹南星本欲趁其不备,不安分地溜近他身侧偷取回杯盏,却抬眼见他敛色正容,忙心虚地摆手答道:“知道,知道,你安心去。”
打发走玄燊,尹南星如游魂般垂头丧气地回坐凳上,望着壶中正温的琼浆玉液叹气连连,嘟嘟囔囔道:“早知道就不该招惹他,现在连口茶水都喝不上了。”
夏泽清盛下一碗羹汤端至他眼前道:“玄燊说的不无道理,近来怪事频发,尚不知个中缘由,此时小心行事,也是有备无患。”稍作停顿又问:“你先前所说的风老严是何人?”
尹南星吞下几口羹汤,回他道:“风老严啊,除灵司的仵作,平日里宽厚和善,但只要一验起尸来,就如入无人之境,风风火火的,能昼食忘餐,夜不入眠。本事确实大,诚厚正直,心明眼亮,而叫他风老严也不过是个玩笑话罢了。他与冯季师出同门,二人常常把酒言欢,也得亏他脾性好,从不与人争执斗狠,才能稳住冯季这喜怒无常的怪人。”说完尹南星忽而若有所思地盯住那截残破的铜铃,沉思片晌,自说自话道:“为何看着有些眼熟,我应是在哪里见到过……”他燃着灯烛,手抚上铜铃,沿着纹路摸索而下,迎着烛火,见光亮缝隙中似有暗沉。“泽清,你来看,这花纹深处有块血污,像是新染上的。当时你提剑挥去,他躲避不及,无疑是伤到了,方才留下这痕迹。”
夏泽清还未答话,只听门外纷至沓来的脚步声阵阵挨近,四五个仆役举着灯笼,慌慌忙忙地拥着位锦衣华服的人闯入院中。尹南星搁下铜铃,起身推门,几乎与一行人撞个满怀。为首的这人退却两步,拱手致歉道:“多有叨扰,实在抱歉。在下柳成宣,历年乃是我侄儿,昨日才去柳府接下这丧葬诸事,今夜转眼间,他的尸身竟被人盗走,无奈之下,只好寻到这边来。望两位公子指点一二,毕竟人死事大,早入土为安,也好不负嘱托,了却家人心事。”
“柳历年尸身被盗了?”尹南星惊呼出声。
“是。”这人拧着眉头,目光凝重,招手唤过一个面如死灰的老仆道:“你来说。”
老仆额角沾血,脸上红肿泛紫,神色恍惚,躬身应了几声,缩着脖颈从人群中挤出,颤颤巍巍地讲道:“历年少爷本停尸在家,夜里风大,吹开了门,吱呀作响,我怕不久落雨,便前去闭门。明明不到深夜,房里却伸手不见五指,黑洞洞、阴森森的,供桌上的油灯不知何时也熄了,香烛瓜果滚了满堂。我拿火折子刚点上灯芯,只见历年少爷突然挺直身子坐起来了,脸色青白,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笑着张口吐出獠牙,恶狠狠地瞪着我看,那是要吃人的架势啊!听闻……听闻历年少爷死得蹊跷,他是化作冤魂索命来了!”
“荒唐,定是你胆怯错看了,死人如何能坐直身子?再满口胡言乱语,就拿你去官府仔细审审。”柳成宣怒火直涌心头,发狠道。
仆役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地,汗流气喘不止,“老仆所言非虚,如有欺瞒主家,甘愿受五雷轰顶之罚。”
“后来呢?”尹南星追问。
另一青壮仆役连忙接话作答:“大伙听到喊叫,以为是进贼伤人了,打着灯笼去救,还未看清,一道黑影嚯的一声翻出墙去,再无踪迹。又领着人往棺材里瞧,哪里还有尸身!”
听闻此言,尹南星道:“巡夜的更夫可曾见到人往何处去?”
“若是见过,哪会惶急如此?还请公子指条明路,待寻到侄儿,必有重金相谢。”柳成宣愁色铺面,强忍怒气,施礼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