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

若此事确是柳历年所为，盗取银两岂不是多此一举？夏泽清正困惑间，又听常夫人喃喃道：“我琢磨着，大抵早叫我相公和他那些个酒肉朋友玩乐寻欢，糟蹋净了，这种横财最是要不得，万一再沾点儿血，那便更是伤天害理了。”

他转而看向胭脂盒，见香粉仍满，问道：“这胭脂您不曾用过？”

“不曾。我相公看着眉目凶恶，不通文墨，待我倒还算心细，早先脂粉簪钗，凡是心仪的，他无不暗暗记着，等手里有了闲钱，便买下来，不是用帕子裹着，就是板板正正地搁在漆匣里，若遇着我烦忧伤心之际，便取来逗笑。这云香阁的晚山茶胭脂乃是城中的稀罕之物，虽未说过，却早有置办的意思，这才心中有了猜测。自他离世，每每想来，愈发不是滋味，莫说是用了，哪怕只瞧上一眼，便生出万千愁绪来。”常夫人手抚上瓷盒，以指腹摩挲纹理，像是要那红馥馥的山茶开在掌中。

“这胭脂是您打理后院时翻出，那时可有用以缠裹抑或盛放之物？”

她缓过神，又蹙起眉头，觅踪寻迹，回道：“容我记记，似是没有来着，是了，应当没有的。”

“依您先前所言，常缁既是心细，而胭脂价贵，理应不会如此草率敷衍，恐怕这胭脂非是常缁所买。”

“小公子可是心底已知晓了凶犯为何人？”常夫人神情忽转惊异，紧握双手，目光中的憔悴消减了大半。

“人命大如天，无确凿凭证，心中猜忌也不过是目睫之论，不敢轻易出口，望常夫人见谅。”

她闻言苦笑道：“小公子这是说得哪里话，我活了半辈子，也到了想得开的时候，多少陈年旧事，躲来躲去，遮人耳目，不比一刀斩去痛快。只是不该迁怒于你的，为那些个一时急火上涌的气话，当向你赔罪。”

“常夫人不必记挂这些小事，您能坦诚诉之，已为我免去了许多麻烦。”

“小公子这般面善，此事交由你，我自可安心，倘若真有了消息，还望不吝相告，也是替我那冤死的相公讨个明白。”她以衣袖作掩，箍住右腕，想将那腕上的玉镯摘落，又转念想到他也必不会收，因而作罢。

时至黄昏，天色欲晚，风息云散，夏泽清拜别了常夫人，取道归家，路遇卖核桃杏仁的铺子，想初见尹南星时，他嚼的恰是这类果仁，于是倾出些碎银，各挑了些，请掌柜将一沓捆扎结实了，拎在手里。

尹南星早早盘坐在门前，编着长叶，手起落间，一只草扎的蚱蜢雏形已现，正得意洋洋地赏玩时，偏头观望，远远见他身影，倏地起身飞跑去，笑盈盈地呼唤，欢愉相迎。“泽清，幸好你无恙，酒温好了，快随我入屋，我问到些新的东西。”又盯住他拎着的一沓纸包，问道：“这是什么？”夏泽清递予他回：“一些果仁，见你荷包中已不多，便买来备下。”尹南星双手悬在半空，眨眼道：“泽清，我觉得那老道算得半点儿不准，我的贵人是你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