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

尹南星见这疑问如同藤上瓜果，一扯扯出大片，深究下去更不知要到几时，便移身至二人之间道：“这问题暂且放放，不过许公子倒像是头一次来这里。”

“我此前虽长居柳府，但对这间密室，却是闻所未闻。”许舟伸手摸向石壁，坑洼不平的壁体扎刺掌心，他却愈发深深地使力摁压下去，直至那掌中鲜血湿润。

尹南星踱步环绕室内，说道：“看来，柳家人对你还是有所保留。”

“柳伯父能予我容身之地不易……况且我到底也还是姓许。”许舟收回了手，神情木然地垂首紧盯着伤痕，任由血水从指缝间滑落。

夏泽清将木匣交至尹南星手中，又把所见悉数告知，并从袖中取出绢帛包裹的玉钏递与他。

尹南星接过，抚着钏内镌刻的“月”字说道：“这柳历年亲近之人中，莫非有名中带月的？等我回司中翻翻案卷，看能否找到些有用的消息。”并转而抬头望向许舟道：“今日柳府变故众多，许公子，你不便插手，还是我除灵司的人前去通传柳门宗亲，至于柳家父子的后事，你也不必参与操办，否则这事说不清楚，对你的前程也有诸多不宜。你就先好好休整，到时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有劳了。”许舟躬身作揖回道。

尹南星略微俯身，算作回礼，继而回身目视夏泽清道：“夏公子是暂居客栈吗？若不嫌弃，我城南有座家宅，往日里呢，一人住着也怪冷清的，而且若是有你作伴，案子解决得定能快些。”

夏泽清思量片时，点头应答。尹南星得到回复，不待他施礼，便忙向其身侧靠拢去，扬声道：“好，那就这样定了，这是锁钥，我得回司中复命，稍晚会到。”说罢从腰间扯了支老铜钥匙塞给夏泽清。

天色渐晚，日头西斜，薄暮冥冥，街市少人影，店肆掌明烛，袅袅炊烟户户升，般般珍馐香气浓。顺着尹南星所指的道路，夏泽清行步许久，终是寻到了这座宅院，一眼观望上去，似与寻常人家无异，只是荒凉偏僻，院门也稍显残破。这门上落了把黄铜横锁，已是锈迹横生，点染青绿。他正拎起锁钥，只听喀嚓一声，那铜锁竟骤然自当中断裂，翻滚着摔落在脚边。

他神色茫然，却很快便安定下来推门而入，见那田园芜秽、瓦砾堆砌，砖块松碎如齑粉，草木杂乱似荒林，鸟雀集安巢，薪柴生蕈菌，窗牖半开寒风漏，门扉拆散欲倒倾，壁上粉饰斑驳，水里孑孓游弋，虫鸣阵阵不绝，枯枝颤颤不已。他住了住身，悄声退却几步，心道：这宅子像是废弃多年，应当是误入了。

“是这，你没走错。”少年的声音忽地从身后响起。他只得止住了步子，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少年绕过其身，自顾自地走入屋内，亮起夹瓷盏，明焰焰的火光一照，霎时间恢复了生气。他见暮色愈深，天光消无，迟疑良久后，便也跟随着进入其中，就在踏门的一瞬，少年飞掷一物至其眼前，动作快得出奇。疾风闪去，他利落地单手接过，原是只碧色的瓷瓶，沉甸甸，满当当。“活血化瘀的。”少年道。见他心有困惑，轻叹一声后又补充道：“自己调配的，无毒。”

夏泽清挑了张空余的杌凳坐定，取下剑来横置于桌上。

少年瞥看而言：“倒是把好剑。”

“家中世代相传，名霁月，虽不是江湖名剑，却也甚是锋利。”

“杀伐利刃，名字却雅致。”少年将烛盏推至他面前嘲谑道。

“除灵佩剑，非是用以杀戮，而是制敌护身，消灾除恶。”夏泽清沉声道，言辞温和，神情庄肃。烛火跃动，亮灼灼地映在他眸中，恍如江上明晖秋月，涟涟波光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