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衲

“小畜生，你也害我，吃里扒外的蠢东西，不识好歹！”阵阵鞭声抽开虚空，打得骢马鲜血泗流，一身油亮青白的皮毛活像从血缸里滚了几遭又被拎出。它扬蹄甩尾，鬃毛倒立，踏得尘土激荡。老辛一手拽死了缰绳，一手挥起马鞭朝它狠狠抡去，嘴里咒骂不止。

“老先生，没用的，别打了，这马是不会载你的。”尹南星远远地向他喊道。

“你早料到是我。”老者摔了马鞭，怒目横眉，瞪圆了眼狠恶地朝尹南星看去。他扒落肩上的包袱，稍作挽袖，挺直了腰背。

“不算是，确切地说，就在刚才而已。”尹南星见他身形神情与此前相差甚远，杀气森森，却并未感到惊愕。

“想不到，棋输一招，没落在衙门手里，反倒被你个除灵司的后生抓了把柄，老朽还真是小看你了。”老者从敞开的包袱里取了酒葫芦，边说着边往嘴里大口大口地灌酒。

尹南星又进几步，开口道：“谬赞了，老先生，你与柳家父子到底是何仇怨，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

“老辛在柳府做了数十年，若是有意，早已动手了，何至等到如今，尹公子，这其中定有误会。”许舟拦在尹南星身前张惶说道。

“许公子，不必说了，是我。若是我儿还在世，他应当和你一般大了，那时我天天盼啊，盼他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这样我对他娘，也算有个交代，可苍天无眼啊，最后却是我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留在这世上。”老者仰起头，明朗的日光泼在白发上，灼灼生辉。“你是何时起了疑心？”他草草抹了嘴角问道。

“自然是看到柳常恒的尸身时。老先生撞开了门，怀中的东西掉了出来，碍于当下处境，只得仓皇假意倒地，将其拾在手里。只是不知，这一举动早被人看得一清二楚了。夏公子此前对我提过二字，百衲，老先生掉落的，应是百衲衣的碎布吧，老先生曾说自己无儿无女，无牵无挂，那这百衲衣又属何人呢？总不会是自己的，否则你决不会刻意隐瞒，我料想，老先生大抵有过家室，也有过儿女，百衲衣用以消灾，那孩子应是生来便身患疾病，你才取了百家布为其缝制衣衫。那柳常恒十五年前能一夜荣华，他的买卖，定是与人的生死相关，三年天灾，唯有粮食五谷，能决断常人生死。所以，柳常恒当年是凭着粮食倒卖，才显贵如今。老先生跟了柳常恒十五年，怎会连这些也不知。你不是不知，而是知道此事与自己有所牵涉，想装糊涂洗去嫌疑罢了。方才我从许公子那处得知，柳历年幼时豢养了一只松狮犬，可惜在他兄长遇害前不久走失了，这事果真如此巧合吗？还是说……与你脱不了干系？”尹南星慢条斯理地回道。

“后生，你猜今年老朽年纪几何？七十，还是八十，哈哈，老朽才过四十，便是那知天命的槛也没摸到。一切祸端都是十八年前那场天灾异象，饥馑之患，整整三年啊，我本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儿郎，才娶了妻，添了个孩儿，接过父亲的绸缎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