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藉

许舟见他提灯奔来，那薄纱灯明亮，映照出他面颊几行浅浅的泪痕。“火，大火在烧……烫……”他面色惨白，口中喃喃，慌乱得语不成句，身体战栗如筛，蜷曲紧缩，双手牢牢拽着柳历年的衣衫不放。“不怕，不怕，火灭了，我在这儿。”柳历年吹熄了膏烛，轻拍他的脊背，顿时察觉到他的整个背部无一处不是汗涔涔、湿漉漉的，进而抚上他的额头，暂且没有发热迹象，柳历年长舒一口气，扯着袖口为他拭去淋淋汗水和点点血渍。夏夜寂静无声，痛苦张惶的喘息格外分明，墨色中两抹身影挨紧相靠，片晌不动。习习微风拂过，促织鸣弄，周遭的静谧晦暗令许舟神色终于慢慢和缓下来，漫天烈火止息，邪魅退却，惊骇惶恐消解褪尽，他睁大双眸，眼见一轮圆月垂在天际，朦胧似幻，洒下缃黄的清辉，笼罩在柳历年周身，如同水中金桂，泛着灿灿光芒。“粟米……”许舟握住柳历年的手低喃道。柳历年看他转醒，捧起他的脸来，上下飞速打量一番，见他已无碍，如释重负地笑了。“粟米厌烦了本少爷，另投他处了。”柳历年撇起嘴，摆摆头无奈道。许舟在他的照拂下缓缓坐起身来，不经意间瞥到他肩颈处大块鲜红的疤痕，这伤口虽已愈合结痂，边际颜色却变得浅淡，表面轻凹，仿佛只要碰触到，便会脓肿破溃，此时有衣裳遮掩，尚且显明如此，更不知全貌究竟是如何严重，许舟登时眼底又染尽了失落之意。“早好了，已经不疼了。”柳历年见他神色有异，稍作忖量后大抵明白了缘由，于是活动了胳膊，将手臂递至许舟面前数下晃动，腕上佩戴的金玉相碰，发出悦耳空灵的响声。夜里月朗星疏，宁和寂然，霜白的木槿花半开不开，半放不放，皎皎月光下类雪似银，平添清冷。许舟恢复些许，抬起头仰望向苍穹，心道那夜也是如此景象，只是星子更为稠密，银河浩瀚，如绸缎入海，绵延万里不绝……

“我邀许公子去看场戏如何？”尹南星的贴近询问让他从记忆中生生剥离出来。

“看戏？”

“不错，沿着这条道走，不正是通往后院马厩吗？方才你也听见了马的嘶鸣，这，便是戏的开锣之声。”尹南星走在前方，行步轻盈，却是成竹于胸，不急不慢。

“另有一事，我想做个印证。许公子，那老先生是否自柳常恒返乡之时便已跟随入府？”尹南星定住步子，既不转身，亦不回头。

“在下知之不详，不过自我与柳兄相识，他已是柳府的马夫，这十多年来，府中难驯的烈马， 他皆能驾驭自如，因而柳伯父也常常赞叹他的驯马之能。”许舟徐徐回道。

“如此，就对上了。”尹南星听闻答复，回首凝视许舟，二人目光相接，彼此都有所思虑，却是隐忍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