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

此时潇潇风起，呼啸着盘旋不散，击鼓钟鸣由远及近，不绝于耳，偶有环佩叮铃声缭绕，薪柴灼烧的噼啪震动，少倾寂然。起先是些依稀可辨的光影，再定神则又见得分明，各物轮廓清亮入眼。待他适应完全，只见身前捆了一群青面獠牙的恶灵，无不是面目可憎，凶恶狰狞，而一旁的少年正倚靠着书案，兴味索然地勾起绳索一端，不住地收紧放宽，扯得恶灵时而厉声呼喊，哭号凄切，时而愤愤郁火，怒目切齿，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像出水的虾子一般奋力扭动，场面着实有些古怪。未等开口问及，便听见少年沉声道:“慢了。”“我入阵多久？”“二三个时辰而已。”夏泽清举目环视窗外，心道看这日头高低，左右不过一个时辰，少年这话意在暗讽自己实力不济罢了，只是这人面貌分明比自己还要年少些，说起话来却是句句带刺，半分情面也不留。继而念到若非少年出手相助，待自己一入幻境，便要被那恶灵扑食，尸骨无存，又觉得这份信任算是托付对了人。“你放出来的东西。”少年瞥向恶灵说道。“过了时日，问不出什么结果，杀不杀随你。”少年随意抛了绳索给他，回身就要离去。“多谢。”夏泽清左手接过，浅浅作揖回道。“不必，我们两清了。”

除开这些个恶灵，在匣中仅剩了一只云纹碧玉钏，显明的裂纹分布其上，使得这原本温润亮泽的玉钏似是陈旧了些许，此时重见天日，竟也不多灰渍污迹，暗纹中也少有尘垢，应是有人精心擦拭过，想若是爱惜之物，似乎不必刻意挑选以钳制恶灵，这其中深意，怕是雾里看花，恍惚迷离了。他端详良久，透光看去，见内壁上反向镌刻了一个精巧的“月”字，岁月褪去，已磨得近光滑平整，唯有细细抚去，方才感触得到。他拽紧绳索，把恶灵重新封压在玉钏上，用锦帛包了入袖，又收了木匣，将兰花盆景打理得回复如新，退出书房来，要闭门时，忽地瞥见架上一处甚为洁净，像是常常摩挲所致，先前室内此地略为昏沉，又被红匣分了心神，大意了些，此时发觉，确实异乎寻常。他疾步靠近，手掌比量着轻贴上，使力一扳，竟有道暗格突出，这暗格长宽尺寸虽不大，里面却是置放了满满一沓信件，取出信来，下面压覆张绣花的丝巾帕子，绣的是半枝浅妃色的桃花，还附着些清丽的花香，绣工精湛，看行针走线，似是那程陆英姑娘的手艺，思虑半晌后，又小心拆开信件细读，字里行间，无不是相思，期许之类的心境，只是引经据典，言语斟酌不当，又夹杂些错误字眼，读来颇为好笑，见落款处皆是柳历年的姓名，料想定是他写给陆英姑娘的，这样的信件，连纸张都选的都是精细莹滑，色白如雪的洒金笺，受墨均匀，柔韧不腐，一角还印有桃花状的金箔装点，可惜少有抚弄的痕迹，大抵是从未送出过，但其情真意切，全数揉进了笔墨，往日里的嚣张跋扈此时却换了个初开情窦的模样。

猝然间林木中飞鸟惊起，在青天仰望啼鸣，紧跟着是马匹嘶吼声穿透了苍穹震荡而来。

“有人坐不住了。”少年眺望远方缓缓张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