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全貌展现,原是只手掌大小的描金木匣,匣子上交错着贴了两张一指宽细的符纸,纸上却非是符文,而是端正娟秀的小楷字迹,上书共计九个人名。夏泽清指端轻触到纸张的一刹,整个匣子突然颤动不已,似是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匣而出,他当即运起灵力予以压制,将其封镇在匣中,心道此种情形恐怕是恶灵无疑,只是若想得知匣里究竟还有何物,还是得打开来一窥原委,便把木匣搁置于手中,散开灵力严丝合缝地缠裹完全,又抬头望了眼远处的少年,谨慎地揭下符纸,慢慢地拆解开来。倏地几道瘴气弥漫,登时天地昏暗,嘈杂之声四起,恍如珠玉落盘,又闻北风怒号,短兵相接的扰攘响动,震得人耳目发麻。不多时,天边渐明,夏泽清看到了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连双凤门环上清晰的锈迹都与初走时别无二致,他尚未搭手去叩响,门便自行向内推开,只见宾客如云,笙歌鼎沸,一片热闹景象,众人无不华冠丽服,满面堆笑,见他进来,纷纷向他寒暄问候。夏泽清记不清眼前这些人,只觉得眼熟,应是之前堪堪见过几面,并未往心里记过。像是冥冥中有所指引,他径直走到一间房前,推门而入,屋里霎时间亮堂起来,熙攘的人群,红透的烛光,还有那阔别已久的声音一并向他涌来。“清儿,总算是回来了,快入座吧,等会儿要开宴了。”妇人身着青色提花云锦,头戴鎏金花头簪,耳垂上挂着明珠坠子,见着夏泽清,即刻展露出笑颜。“母亲……”他唤了一声。妇人脸上的笑意更为舒展。“娘瞧着你都瘦了不少,这些日子在外甚是辛苦,难得回家一趟,定要好好歇息。”妇人轻柔地牵起他的手,这双手起初有些许凉意,不多时已被他暖热过来。
夏泽清顺着妇人引的位子坐定,卸下剑来放置在身旁。桌上各色佳肴满目,金樽满泛,觥筹交错。他没什么胃口,只是半举着箸子,仿佛要抽身离开这些个欢闹。他记得自己应有尚未完成的事,只是被这模糊不清的记忆绊住了,一时想不起来。这种似梦非梦,似幻非幻的感受之前也曾有过的,当时自己是如何解的来着?他越细想,头便如同针扎般疼痛难忍,只好暂缓了思绪。而当再次抬头看去时,只见房间里宾客皆朝自己转过头来,浑圆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些空洞的眼睛像是随手甩在人脸上的墨痕,没有波动,没有光亮,尽管在灯火通明中,却只是两团纯粹的漆黑。他们神情木讷,脸泛青紫,紧闭着嘴,没有丝毫起伏鼻息。这些人的身躯四肢像被绑缚在无形的竹板上,僵硬直挺,那脖子与脑袋也极不相称,整个头颅似是被硬生生掰过来。方才倒酒碰杯、传杯弄盏、嬉笑打闹的声响戛然而止,烛火凝滞,摇曳不得,愈发映得他们的面庞惨白可怖。
夏泽清握紧了身旁的剑,迅速起身。
“清儿,怎么了?”妇人放下手中的碗碟,伸手向他摸来。他侧身躲过,长剑出鞘,直直地向身前人刺去,那身影即刻如风消失殆尽。宴席上的众人七窍血流不止,见他拔剑而立,口中吐出万千虫豸,密密麻麻地朝他蜂拥而来。他用剑挑起酒壶摔碎在地,酒水倾洒,化作无数颗剔透玲珑的青珠同虫蚁缠斗,这珠子里尽是他的灵力,两相交锋,数个回合下来,他已占足了上风,便乘势而上,提剑将这些东西屠了个干净。
夏泽清并非第一次入这幻阵,也知这阵外人无法进入,唯一的法子是自内破开,而关键之处就在于找到阵眼,斩破阵眼便能离开此地,但其千变万化,稍有不慎,便是功亏一篑。他扯落帘上锦带蒙住双目,屏气凝神,忽有光亮拖起长尾向他游进,疾如雷闪,迅比飞矢,他当机立断,挥剑劈下,只听得几声凄怆哀嚎,这光便云消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