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祟

这偌大的柳府，满院长松修竹、犀株玉树，遥遥地远望，能见得青翠中若隐若现的亭台楼阁、廊桥水榭。正对那朱红大门的不远处，是一汪清池，池子里红红白白、金灿灿的一片，是养得丰硕的锦鲤，正扎堆挤在一头，个个奋力张合着口，激得水面鼓出层层涟漪。白石桥侧的六角凉亭里挂起长段编着银丝线的帷幔，如今只剩下半截随风柔柔地摆动。这屋里的门窗、陈设的书格皆是雕花繁密的梨花木，足见兴盛之时定是堆金叠玉豪奢之至、其殷实显贵可想而知。

尹南星拾起块碎玉迎光瞧着，这玉石色泽温润，无半丝杂絮，品质颇好，如今却只能混在泥沙堆里不见天日。他端量片刻后收了玉，道：“这怕不是遭贼了？”

夏泽清见这地面平整如常，鞋印也并非纷乱无序，书格上洁净无尘，屋角三四个带锁的红漆木箱堆放井然，料想这不似寻常有窃贼入室的景象，转身回道：“应当不是，夜里雨水充盈，而这室内却少有泥污，且门窗自内封闭，铜锁完好，反倒像是举家迁居。”

“不会，这不过两日，柳伯父他……”许舟喃喃道，满心慌乱焦急。

当疑虑之时，忽而一白发苍髯、身形瘦削的老者缓步自竹林中跌跌撞撞地走出，见到几人立在院里，当下大惊，面容失色，战兢兢驻足不肯向前了，“你们……”。

许舟认得来人，疾步走近，躬身问道：“老辛，怎就你一人？”

老者对着蜡黄干瘦的脸颊几下拍打，揉捻了耷拉的眼皮，半睁不睁似的，等看清了眼前人是许舟，软绵绵地往地下一瘫，像片打蔫的枯叶，摇头道：“昨儿个都走了，老汉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走不动，也不想走了。”

“现下柳伯父身在何处？家中为何成了这样？”许舟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心想当下事态急迫，便也顾不得多加询问。

老者长叹一声道：“是老爷遣散了家中仆役，这府宅里也是任他们挑的，老爷心善，不忍睹物思人，又怕这些旧物件毁了可惜，才叫我们各取所需。老爷自昨日里接了少爷回府，就没再踏出门过，眼下应是一直陪着少爷。哎，苍天无眼，老爷一辈子行善积德，临老临老，却要遭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老者说完斜靠着石柱掩面放声痛哭。

“东面的宅子，有你要找的人。”玄燊近了尹南星身侧，向他递了眼色。

“老先生，可是东面的宅子？劳您带我们去一趟，我自除灵司来，此次正是要查你家少爷的案子，因而有些事需得问清。”尹南星解了腰牌拿给老者看，老者缓缓止住了悲泣，瞪起一双浑浊发青的眸子上下打量片刻后回道：“且随老朽来。”

“正是这间，还请稍待片刻。”老者领几人至一屋门前，这间屋地处清净，粉墙黛瓦，四下菱花纹的窗扇紧闭，仅能觉察出屋内似有烛火燃动，却是看不清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