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做声,反而渐渐逼近,在将要触碰到剑锋的一瞬骤然闪至他的身侧,他未及反应,下意识地收剑遮挡,却仍是挨了少年一击,这强劲的力道震得他手臂有些发麻,好在步子稳健,并无大碍。而后少年的动作更迅,处处都抢占了先机,几次擦身而过,灵力皆是自然地拧作一股袭来,锋利如刀刃,他像被围堵至密不透风的笼中,只能挥剑格挡,护住周身要处。少年出招愈猛,穷追不舍,他的脚步便愈发不稳,心道他这是想待耗尽自己体力后要予一击致命,于是牢牢握紧了手中的剑,大敌当前,破不了局势,便只能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他非要劈出一条明路不可,在少年下击迎面而来时,竟也不躲闪,挥剑朝那少年肩头劈去,这剑削铁如泥,灌饱了灵力自然更为凶猛,居然也削去了他大半块肩膀,少年提脚毫不留情地向他胸口踹去,他吃痛地大步退却。怎料这少年灵体恢复极速,那窟窿补得飞快,像是不曾伤过一般。少年趁势扼住他的脖颈,五指收拢,将他压在一张方桌上,碗碟滚落,茶水顷洒一地。这手中的力道不断加重,大有要置他于死地的气势,他的右手紧攥着剑柄,颤抖地欲再次举剑前刺,少年登时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手中运力,像要生生地将其折断,他痛得咬紧牙关闷哼一声。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觉得自己头脑好似要胀开了,眼前浑浊一片,连人影也看不分明,如同夜色仓促逼近。倘若真折在这里,那他也要化作厉鬼,再同这人斗上一斗,可是他还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搭上这条命,死,也要死得其所才是。他左手扭动着摸索出藏于腰间的短刃,趁少年不备,由下而上地抡起来,凌空划破了少年的右脸颊。少年稍显讶异地松开了手。没了束缚,他便体力不支的倒下来,艰难地以左手拾剑,用剑身吃力地撑着身子。“你……是谁?为何……”话未说完,便又咳出一口鲜血,他忙用衣袖抹了嘴角的血色,趔趔趄趄地站起,剑锋依旧直指少年。
“不自量力。”少年轻蔑地说,在掌中运起灵力劈去。他已耗尽了灵力,亦无力用剑,却又不知该如何招架,只能将剑横挡在自己面前,眼睁睁地看他袭来。
“住手!”
尹南星赶来,在茶坊门前伏着身子边抹着汗边急喘着。
“不过同他玩玩,不必当真。”少年目光停在他身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并逐渐收了聚拢于掌心的灵力,缭绕周身的黑气顿时消失殆尽。尹南星环视这被碎得横七竖八的黄檀木桌椅,抚着柱上的道道剑痕,面露难色,转而望向这少年,道是有苦说不出,眼中含尽了无奈,扯了嘴角干笑两声。
“有人,在这附近吗?”紧随其后的许舟眼见这一地狼藉大为惊愕,隐约察觉这定是一场恶战,但似不知那敌人身在何处,只畏忌地四周环顾。
“灵体,你看不到的。”尹南星得了个空,简明答道。“快去看看那夏公子如何了。”
“怎么伤得这样重?”许舟近了他身前,仅从外衫便瞧见了条条深浅不一的血痕,丝毫不敢疏忽,搀扶他出了茶坊。尹南星微微皱眉,将视线瞥到旁处去,忿忿地抱怨道:“你下手也太重了些。”
“是他不经打而已。”
“啊哟哟,造孽,造孽啊,无妄之灾呦,老汉我的棺材本呦。”忽而一庞眉白发的老伯自一斜倾的方桌下钻出,哆哆嗦嗦地瘫在地上抹泪。
“老伯,您莫急,除灵司办案,不慎毁了你一些东西,实在是对不住,您看看共计多少银钱,打个条子,我赔给您。”尹南星说罢解了钱袋塞进他手中,扳着指头估摸着,心道这怕是要搭进少说半年的俸禄,当即也想扑通一声跪下,磕头请这位吞金兽大爷莫要再招惹事端了,自己肉体凡胎,真的供奉不起神仙。
“好端端地不做你的事,非要来给我添堵。”尹南星撇着嘴,揉捻起自己的太阳穴。
“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是南街卖油那小子家的灵着实虚弱,几招下去就没了。看日头还早,闲着也是闲着,就来了。那人,是夏家的?”
“是。”尹南星答道。
“哦。”少年轻叹了句,道:“难怪招式这么眼熟,那我也算没打错人。”
“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怎么还耿耿于怀?”
“我记仇得很啊,他伤得不重,放心,我下手知轻重。”少年踱着步子,晃到方才交手之地,拾起被遗落一旁的短刃,凝神看了良久。这短刃形似弯月,通体银光,薄刃轻柄,寒气逼人,是难得一见的上品,但纹样非是寻常的祥瑞鸟兽,而是繁密的忍冬纹,精美异常,大抵是异族贵戚的物件。莫说现在形势趋紧,就是早年通商兴盛之时,这东西也断然不会流落民间,何况身处夏家门下,与外族相交乃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这人究竟是何来历,竟这样镇定自若地随身佩戴,若被有心之人看去,怕是又一场血雨腥风。他抬脚将这匕首踢到尹南星脚下,示意他收好。
“你上次说这话的时候,除灵司可足足劳碌了月余。”尹南星边埋怨边利落地把收了短刃入袖。
“你暂且先收着这东西,待他起程时亲手交给他,万不可叫旁人知晓。”少年凑近尹南星耳畔说道。
“知道了,方才还打得起劲,怎么,这是要道歉赔罪去?”尹南星打趣到。
“我早化成白骨了,管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