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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装满泥土的花盆在深处酝酿生命

有你的十二个时辰

晴朗的日子,李家宅邸内鸡飞狗跳。

李当家抓着鸡毛掸子怒发冲冠,沿着高大巍峨的马头墙满院子追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李不才,一路踉踉跄跄踩倒了好多正盛开着展示靓丽风采的蔷薇。李不才这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此刻发挥出了他平日里万万不能及的运动天赋,白皙俊秀的脸庞此刻涨得通红,乌黑细腻的发丝在身后飞舞得青春肆意,全然不见平日里的书卷气。

“你这小子!看你还认不认真读书!“李当家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围墙之中凶猛地回荡着。

”哎哟父上大人……“李不才慌慌张张地逃着,”您鸡毛掸子下留情……“

李家是温州这一带最大的商贾,自从当今赫赫有名的李当家李宁的祖先前四代算起,李家就在温州经营海盐的生意,声名远扬,渐渐成为了温州和这一带的沿海地区最有声望的商市。

李家世世代代的人都是文人出身,自前五代祖宗起就有四人是历代科举的状元。但到这代基因遗传却出了差错——李宁的儿子李不才人如其名,对于文学可谓一窍不通,平日里倒是喜好养花斗鸟之类的李当家称之为”败家“的”无聊爱好“。

李宁对于自己这个儿子自是恨铁不成钢——一半是自己对于自己的生气:自己生活中没少外出经商,陪陪儿子的时间自然就少;另一半也是对于祖宗前代的愧怍——要是李家的盛大家产败在了自己的儿子手里,他怕是死都瞑目不了了。

这就很能说明他每天老是到处逮着李不才满城跑的问题了。

但不论他怎么努力,儿子总是一副不求甚解的样子,就连现在李宁的心中也不对李不才抱什么希望了——基因错就错吧,他好像改变不了什么。

其实李不才岂是不想学?

他也羡慕李白的”疑是银河落九天“,乐于沉醉在”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的痴迷境界里,也想和陶渊明共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追寻过宇宙无穷无尽的奥秘“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可不论他怎么学,怎么寒窗苦读疏懒得“一月不梳头”,他的私聘老师仍对着他的考卷以泪洗面,长吁短叹。

被凶狠的父亲一直追到大海边李不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回首再瞧,父亲已然不见了踪影,李不才一张颇为可爱的小脸上方才浮定两团红晕,长出一口气现出安心的神色。

少年回头发出一声不知是劫后余生抑或是困惑不解的叹气,面向大海,夕阳的余辉给少年的脸笼罩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被广阔晚霞掩映着的海面静谧而壮丽,暗流浮涌,海浪温柔托付着的细碎光芒下仿佛藏着少年敏感细腻的青春。

远处,海平面之上,飞鸟相与还,海鸟低飞与夕阳擦肩而过,一只可爱的海鸟还傻里傻气的落到了李不才的肩上,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小鸟先蹭了蹭李不才的脸。远处,小舟之上,鱼鹰正忙着应和渔夫们满载而归。李不才的眼中溢满海的湛蓝和落日的温柔,咸湿的海风打湿了他的头发,他委屈的问自己:

“为什么我总是读不好书?”

夕阳西下,有渔船缓缓归来。少年在海边自言自语,浪花打碎着他的伪装。

李不才又开始读书了,至少是“试图”读书。李宁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尽管儿子的成绩仍然烂到爆炸,但他是很欣慰的。他拍拍儿子的肩,悄声说:

“一切都会变好。”

离科举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可李不才的成绩仍然毫无起色,这让李宁有点脸上无光。没有办法,他也无能为力了——看来这小子真不是读书的料!又能怪谁呢?

李宁多少有点失望,他把一封喜帖丢给李不才,没好气的说:“这是长安回春堂郑掌柜儿子的喜事,在科举的第二天,你自己看着办吧,排遣一下心情也是好的。我有要事脱不开身,得你走一遭了。”

伏在桌前的李不才写着秀气的毛笔字不语,李宁气急败坏地走开了。

今天是科举考试的日子。

考试中的李不才发挥得让人吃惊,他在温州的考试中争取到了进长安考试的资格,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大突破。此刻,李不才正端坐在考场之中,挥毫答题,不慌不忙。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就在他被追到大海的那一天,从后门回家之时无意之中看到了自己亲手扦插的一朵小蔷薇。好像是三四个月前种下的,本以为它会自行死去,却不曾想它在暗处默默孕育着生命,如今出落得亭亭大方。

在那一刻,李不才好像明白了:原来自己是把星粒埋进了那个小小的花盆,把自己的春天和希冀都种在了那一寸小小的土地。从此,山高水远,回首再看来时路,繁花终将满归途。蔷薇显得倔强,玫红色的花瓣宛若清澈莹润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李不才懂了。他并非是在岁岁年年里窃听奇迹,而是在点亮自己的希望和黎明。

郑安的婚宴热闹,新娘仪表堂堂,明眸善睐,好看得像他的蔷薇🌹。

过了三天去长安街头揭榜,李不才是今年的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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