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了卖药了——新鲜的曼陀罗花,治疗风寒很管用的——”
嘹亮的吆喝声响起,明朗了被细雨打湿的皇城。少年挎着一担装满了草药的箩筐唤得欢喜,站在小巷口的青色身影定格成了一副美得醉人的山水画,可惜只是无人应答罢了。他又提起脚步向另一个巷口走去,隐约之中抖掉了一肩的湿重和烦恼,一身的轻松。
少年姓薛名白,人生的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而盈润,堪比对镜描眉的女孩子。
薛白虽是个卖药的,可也不算是多正当的,顶多也就算个吊儿郎当的小道郎中,平日里也没什么生意可做,就给人随便把把脉配配药,云游天下,四海为家。
若是到了夜晚,其实薛白也穷困潦倒得无甚去处,有钱了就找个店家下榻一宿,没钱么就露宿哪儿无名的寺庙草草睡一晚了事,天气晴好之时还会挑上几盏蜡烛翻看街上寻来的话本,为绮丽的故事失眠一晚也在所不惜。
于是乎,夜间经过寺庙的旅人常看到寺庙之中漂浮着几盏鬼火,还不时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吓得旅人屁滚尿流的逃走了,还惊慌的大呼:“呜呼哀哉!”——谁又知道那是薛白看话本看到激动之时的仰天长笑呢?
少年的叫卖声又在大街小巷之中回荡起来,好听得像丝竹管乐。他穿梭在皇城的每个角落,青翠的身影媲美于碧玉妆成的杨柳。
傍晚时分,薛白掂量掂量手中的铜钱——今天的收成还算不错——去了这四周十里名声鼎沸的念月酒楼,要了一碗加了鸡蛋的阳春面,氲淡的蒸汽之中撒上了一把青葱和几片清凉的海棠花瓣,显得活泼可爱。薛白狼呑虎咽地吃起来,还不时伸手拂去鼻尖上的水蒸气,滑稽之中透露一丝俏皮与可爱。
嘈杂的人声中传出几声对薛白来说清晰可闻的语句,他不禁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什么?不是我听错了吧,帮主拿到了百年失传的长寿丹?”
“如假包换!肯定是真的,副帮主今天还向我提了一嘴呢……”
“哎哟,那这可是件大事情啊!”
“大事又如何?长寿丹还是与你我无缘。喝酒!”
“喝酒!”
薛白看着那几个人大笑着碰杯,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月黑风高的夜晚,一身黑袍的薛白配合着月亮无声地走着,神情索然。清冷的弯月启兆着一个朔望月的开端,也终结了一个朔望月的尽头。
薛白全无平日里的书生意气,反倒透露出几分侠气,让人认不出他是薛白,反而像一个……侠客。
走到一处平平无奇的小巷口时,他顿下了脚步,又加快脚步走了进去。清秀的脸上显出几分豁达,但又掺杂了几分急切。到了一处小院,他再次停下脚步。
薛白抬手轻倚柴扉。
老旧的木门缓缓地开了。薛白起初还担心陈旧的门多少会发出吱呀之声,但如今看来倒不需担忧。他抬脚轻轻走了进去。
凝重的黑夜在高大的屋瓦上凝成白露顺檐而下,掉进小荷塘里与粘稠的夜色难分黑白。
薛白刚要跨进门槛,但觉一道寒光闪过,“叮当”一声,有人掷刀丢向薛白,而薛白以更快的速度挡住了小刀,抬眸冷冷一瞥,眼前坐着的,正是当今最大帮派——丐帮帮主王靖。薛白一笑——王靖还是他的“老友”呢。
薛白面带讥讽:“如此大礼,我实在愧不敢当。”
王靖玩弄着手中的飞刀轻道:”礼尚往来罢了。““
薛白再笑,笑得很冷,”耍贫嘴也是你们丐帮的一大美德吗?“
王靖皱眉,再次把手中的小刀丢向薛白,百无聊赖地问:”有何贵干?“
薛白挑眉:”烦请将长寿丹归还于我。“
”归还?属实可笑!“王靖回答得不紧不慢。
看来他早料到有这一天了——薛白咬紧了牙。
薛白和王靖自幼就是好友。
薛白王靖皆家贫无资,薛白之祖父薛清遂常教二人识字博文。及其稍长,二人便常常是互借书读,也一同仗剑行侠,关系是十分要好的。
但终有一日,独自抚养薛白的薛清溘然长逝。薛清去世之前,曾将自己究其一生的著作《草药论》交予薛白,其中是他含辛茹苦的心血,详细记载了搜集各方资料依照得来的长寿丹配方,但却被人偷走了。
自此,薛白云游天下,露宿天涯海角,只为寻找这一本薄薄的医术。
沉默良久,薛白终于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觉着好玩便随手一翻罢了。“王靖苦笑,但薛白却看见一滴苦涩的泪水自他俊秀的丹凤眼流出,深情愈加。薛白再次问道:”为什么?“
王靖长叹:”你我既已是成人,有些话也便能说出了……坐吧。“薛白沉默的坐下。
看来要聊上许久了。
晴朗的卯时,天边的晨光照亮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