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

不论什么时代，是否吃得饱，穿得暖，人们生活中总是有一个必不可缺的环节——八卦，比方说哪哪哪儿又闹革/命啦，谁家媳妇偷/情被发现了之类的。

　　而近几日，在家家户户口中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徐三爷风风火火从戏院里赎回来的那位“姨太太”。

　　要说那徐三爷，自从当了扬城的布防官以来就娶了一个女人,还是被自家商业联姻强塞进门的，据小道消息，徐三爷一个指头都没动过她，就当各位“观众”要以为徐三爷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时，一位不知名的“二姨太”就入了徐家门，但“她”的特别之处就在于，“他”是个男人。

　　于是乎，“徐三爷是个断袖”的说法，一夜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许岚一身红衣胜枫，映得脸庞更添几分苍白之色，双目无神地坐在榻上,看着忙前忙后收拾东西的陈贵,和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往自己脸上擦脂粉的秦若水，缓缓开口:“算了吧,真没必要。”

　　“嗯啊？”秦若水看了他一眼：“小烟月你说哪里话，就算只是个偏房，咱也得打扮狠得漂漂亮亮地去不是?”

　　又拨弄一下许岚的头发，“来,哥看看，嗯，不错，不愧是我，这妆一化，哪什么李瑾王瑾的还没你一根手指头漂亮。”

　　许岚叹气，他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声叹息了。轻拽了一下秦若水的袖子：“师哥…行了，我…会记得想你的。”

　　秦若水吃惊地看了许岚半晌，上次他这么叫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着?六岁?七岁?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偷跑出来学戏，跟屁虫似地叫他师哥，不，刚开始叫的是师姐来着，秦若水本以为许岚会因为自己女气的长相和那帮人一样嘲笑他，结果许岚仰起头冲着他笑。

　　“师哥，你真的很好看。”

　　琼云阁后面锣鼓喧天，这是只是纳妾，谈不上上八抬大轿，三媒六聘，有的是直接过门，有时会这样抬上一顶红轿子，许岚苦笑，徐以舟，何必这么仁慈。

　　上了红轿，红的四壁，红的纱帘，红盖头，血色衣裳，里面裹着一个苍白的自己。满目腥红，晃得人心里苍凉，摇摇晃昆的轿，喧嚣的人马，他都不在意了。说好听点，是赎身，说难听点，自己就是被买进门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下轿，怎样来到布防官府门前，又是怎样被人拽进“洞房”的，只能感觉到从徐以舟掌心传来的温度，烫着他指尖的冰凉。

　　手是热的，但心不是，他的心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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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以舟很有成就感地品尝着舌尖的甜腥，舌头胡搅蛮缠，************************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像被抽干一样，迷醉昏沉间，他看到了徐以舟的脸，但不是此时这头发剃得几乎扎手的徐以舟，大概是几年前，或者更久之前，那个刘海半遮眼睫，软发服帖的人。

　　徐以舟探了探许岚的额头，“生病了？”许岚含含糊糊地应着。

　　“好好躺着，我去药店给你抓点药。”徐以舟替许岚掖好被角，缓声道。

　　“哥，”许岚抓住徐以舟的手腕撒娇般道，“你陪陪我，病就好了。”

　　“傻瓜，”徐以舟叹气，“我看你就是病糊涂了，净讲些傻话”，在许岚眉心印下一个吻后，起身出了房门。

　　每次自己生病，徐以舟是亲自去落房抓药，顺便再带上一串糖葫芦。

　　秋天的黄昏是很美的。徐以舟答应了许岚，今天傍晚陪他去看落日，许岚刚进徐家庭院，就见到一个花季少女正盛气凌人地盯着他。

　　“表姐，我哥呢？”

　　“你哥？”李瑾纳闷，“你哪来的哥…哦了以舟啊，被他爸训话呢，来，一起听墙角。”

　　李瑾是许岚的表姐，也是长辈们口中徐以舟的“金玉良缘”，而她不负众望地喜欢徐以舟，许岚与徐以舟还是“兄弟”时，曾帮李瑾向徐以舟表过白，但被拒绝了，在李瑾知道徐、许二人的关系后——她也是除了两人本人唯一一个知晓这件事情的，许岚还一度担心会被李瑾讨厌，没想到他的表姐…嗯，人挺好。

　　“徐以舟！”徐父“啪”地给了徐以舟一个耳光，“家丑啊，家丑！简直是胡闹！”徐柏怒道：“你和那个许岚，究竟是什么关系？两个大男人卿卿我我，像什么话？”

　　“爸，”徐以舟狠了狠心，开口道，“我…就玩玩他，他才是当真的那个，我…其实喜欢…”

　　当“李瑾”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时，徐以舟几乎不知该如何呼吸，双手紧攥。

　　李瑾满意地听着屋中父子两人的对话，感受着许岚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的微微颤抖。

　　“听姐姐一句话，以后看人看谁些，别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听到了吗，小、阿、岚？”那声“小阿岚”叫得甜腻腻的，却似刀片割着许岚心口。

　　李瑾又看似亲昵地捏了捏许岚的脸颊：“小阿岚，你只要去和徐以舟提分手，我就保证徐李两家商业合作更密切时还能给许家立足之地。”她明白徐以舟的心思，知道那番话是假，他爱她是假，但奈何眼前这个傻小子什么也不懂啊。

　　屋内，徐柏满意地点点头，“也好，你们俩个也能稳定两家的商业来往。再过几天你也该成年了，到时我派人去李家提亲。”

　　徐以舟默然。

　　待徐以舟从屋里出来，别说夕阳，连星月也玩笑般藏进云里，他提着灯笼，在两人常相约而见的杂草丛生的小亭中寻见了许岚。

　　“阿岚还在生气么？”徐以舟坐到许览身边，以为他还在为自己的失约生闷气，欲将唇伸到许岚脸旁，却被许岚躲开了。

　　“哥，”许岚故作平静，“我就坦白说了吧，我今年也十六，你也该成亲了，抱歉，耽搁了你这么些时间，但我真没时间陪你玩了，我当初，就想和你试试…李瑾说徐家过两天就要去提亲了，我不想再耽误了你的大事儿。你们两个很般配，祝你们，百年好合。”

　　“许岚…你…”徐以舟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阿岚，你其实不是这样想的，对吗，你有苦衷的对不对，要是家里人发现了不愿意我们还可以偷偷的...阿岚，你别抛下我，何必这么残忍...”

　　许岚的衣领猛地被徐以舟揪起来，他刚闭上眼，声音有些发颤：“哥...徐以舟，我只是想保住家族的名誉而已，这比你我感情重要得多。”

　　紧接着徐岚腹部就就狠狠挨了一脚，“许岚，你就当我这些天的一厢情愿都喂了狗吧。”泄愤地将许岚扔进亭外大雨倾盆中，又俯身捏着许岚满是泥水的下颌,“脸真好看，我还真他妈舍不得动呢。”细毫不顾他留下的两个乌青的指印。

　　许岚倦缩在雨里，意识不禁有些模糊，眼前过电影般划过两人相处的画面，含着满口的泥水呢喃。

　　“从今天起，就当我许岚死了吧。”

　　温凉苦涩的液体沾了一脸，他搞不清是雨还是泪。

　　还记得徐以舟和李瑾成亲那天，许岚也去了，李瑾食言，当时的许家早已落没，许父也病死在榻上，但按礼数，许岚作为许家长子理应代表许家去随一份礼。

　　他穿着一身素缟，搭上苍白肤色更显得整个人失去了颜色，孑然立在人群中，红白两色的对比和俊美的面容格外刺眼，他将礼品交给一旁账房，冲徐以舟苦笑：“祝徐三少和三少奶奶，百年好合。”随即又淹没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