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
“舟啊,有什么异样吗?”徐以平瘫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啃着块桂花糕。
“没有。”徐以舟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眼神呆愣,毫天焦聚。徐以平瞅了自家弟弟一眼,换上一个诡异的笑容道:“啧啧,咋了,小舟有心仪的人了?哪家姑娘这么有魅力,能让咱家这棵铁树开花?哥知道你不喜欢李瑾,那也不是没法吗,你要真想纳上几房姨太太,又没有人敢说你闲话,何必这幅魂不守舍的样…”我在琼云阁碰贝许岚了。”徐以平“子”字未脱口,便被徐以舟打断了。客厅里骤然噤声,徐以舟仰头灌了一大口咖啡,什么都没有说。
良久,徐以平才开口打破沉默:“嗯?同名么?”
“同一人。”徐以舟突然放松似的仰倒在沙发靠枕上,扯出一个笑:“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所以…”徐以平眨眼。“这是好事儿了。”
“…你还爱他,对吗?”
徐以舟嘲弄般摇头,“我只是很好奇,当初他为什么要抛下我。”
“六年了,你还放不下啊,”徐以平皱了皱眉。
“我现在只是恨他。”
“哥,他这儿客房收拾了没,我不回去了,懒得惯着李瑾那大小姐脾气。”
“你怎么不住你那屋?”徐以平疑惑。
“烦。”徐以舟总觉,自己房间中的一事一物,都会牵起他六年前的记忆,即使只是一面明窗,也映着那个曾经他深爱进骨子里却又将他抛弃的影子,对,就像徐以平说的,他放不下。
这几日的战况愈发紧了地来,前线屡屡发来电报,早晨刚开完会,徐以舟又驱车回家,准备整理一下文件与资料。
其实电报也无非就是几种,军粮和军饷的问题,要么就是又捉了几个奸细,损了多少兵士,诸如此类.鬼知道底下那帮子人究竟贪了多少大洋,真是…为揽财不择手段,草管人命。自己也未必是没在前线待过的,当年大哥战死后,遗物是九月送到家中,他十一月就站在了战场上,北方的天气不比南方,寒气入骨骨,战士们仍裹着单衣,冻伤,冻死不计其数,他本以为是上头发的粮饷不够所导致的,如今身居高位才明白过来,一批又一批的粮饷在运送中被多少”蛀虫”所侵蚀。
徐以舟正思考着军饷的问题,突然一个急刹,差点与行人撞上,仔细一看,这人的确是眼熟。
“是你?”徐以舟打开车门将头探出去,这是一条小路,平常没有什么行人。
“徐三爷”陈贵躬敬地叫了一声,“上次忘了说了,小的叫陈贵。”
“嗯。”徐以舟看了看他“交给你办的事情怎么样?”视线又转而停在陈贵手中的包袱上。
“三爷您放心!许老板干净得很,平常不爱与人交往,有时一些老戏迷多给戏楼老板塞点钱,顶多能和许老板见上一面,谈几句话,握个手什么的。”
徐以舟点头,继而又笑,“哦?你是想让我放心什么?”
“我…”陈贵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回答。
徐以舟上车前,对陈贵道:“上车吧,我正好顺路送你回去。”
陈贵瞬间出了一头冷汗,“三爷,这使不得,其实没多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手里的包袱又“啪”地掉到了地上,徐以舟顺手拾起,丢到副驾驶上,往后座一指:\"上车。\"
陈贵哪敢不应,生平第一次坐车,坐在副驾驶座后背挺得像块钢板。
“你跟着许岚…不,许烟月多久了?”徐以舟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啊?我…我跟着许老板…大概…嗯…五六年了罢…”陈贵说话都不利索了。
“那你对他可还算了解?”徐以舟问。
陈贵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嗯,了解!许老板他睡觉喜欢抱着枕头,喝醉了喜欢跟空气聊天,喜欢吃甜食最喜欢绿豆糕…”
“绿豆糕?”徐以舟的心猛地揪了一下,\"阳东街黄家的?\"
“对!”陈贵指指包袱,许老板经常让我给他带一些回家去。\"
琼云阁的确不算远,徐以舟将车停在街口,对旁边座的陈贵说:“下车。”又顿了一下,“你没必要让我放心,他与谁好与谁恶,与我无干。”
——他不喜欢绿豆糕,下次买糖葫芦罢。
迟疑片刻,徐以舟默然补充,心里有些怅然。
陈贵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寻思着这徐三爷究竟和许老板是个什么关系,明明昨天还说很喜欢,今儿又毫无感觉,可又对他的喜好比自己还了解.…陈贵猛得记起,许老板曾对自己讲过他还是许家大少爷时的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当时那天大年三十,许烟月把自己灌得烂醉,在渺渺白雪中呼念叨着什么徐以舟,又找着他讲自己年少的故事,徐三爷...徐以舟......陈贵手中的包袱再次“咚”地掉到地上,他飞奔进楼阁,看门的小厮叫他他也不回应。
“许...许老板!”陈贵奔上二楼,一个劲儿地喘。“嗯?”许岚捏着一卷戏词,坐在窗前,身着青衫马褂,额前的碎发轻遮住鸦羽似的睫毛,侧脸被阳光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许、许老板…许烟月!你说实话,那徐三爷和你…是不是…”陈贵死死盯着许岚,极其认真地问道。
“嗯?”许岚先是疑惑,又苦涩地一笑,
“你猜到了啊。”
“你其实不喜欢绿豆糕?”
“嗯”许岚硬生生挤出一个字,从盘中捏起一小块绿豆糕,但并没有咬下去.只是将它拿到鼻灭下轻嗅。不过只是曾经的徐以舟,我现在所爱的是曾经的,而那个人...六年前已经死了…”许岚紧咬着唇,直到舌尝到一丝腥甜“这是他的祭品”,说罢,将手中的糕点捏了个粉碎。
徐以舟目送陈贵离开后并未回府,又兜了个圈子回徐家,破天荒地走进那间尘封多年的房间,虽然许久不来,但也会有人定期打扫,倒也没有显得多么破败,徐以舟坐在床头发着呆,一出神就是半个时辰。房门被皱轻拉叩了两下,徐以舟推门对上徐以平的视线。
“真的是你?你怎么……”徐以平奇怪道。“没什么,怀怀旧罢了。”
徐以舟又略加思索,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哥,我准备纳一房心姨太太。”
“哎哟,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徐以平还未为自己“教弟有方”沾沾自喜,笑容就凝固在当场。
“不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