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宋轩生日。
刘文提前半个月就开始了策划。他选了一家带投影的情侣酒店，买了好些七彩气球，早早就到房间里布置。
陈一凡主动请缨要来帮忙，盛情难却，刘文没有推辞。
“好了，差不多了，谢谢哥。”刘文挂好“birthday ”最后一个字母，对陈一凡说。
说起他和陈一凡，刘文觉得真的是相见恨晚。
他们读同一个专业，同样热爱下象棋和打篮球。相同的爱好让二人迅速相熟。陈一凡情商高，同他聊天刘文觉得很舒服，非常投机。所以渐渐的，刘文把陈一凡当成了一个好朋友。
“不错不错，轩哥肯定能特别感动！”陈一凡看着房间里布置妥当的一切，一脸满意。
“轩哥当年多招人喜欢啊，光是小姑娘要微信我就碰着过好几次。你不知道，大家有多嫉妒你。”
刘文又骄傲又害羞，红着张脸拿遥控器开投影。
“你准备投个什么东西？”
“我自己剪了个短片。”
“我能看吗？”陈一凡问。
“看呗。”
短片开头是刘文自己配音的一段话，然后是无数张他与宋轩的合影，按照时间顺序，再现了两个人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那个，我后面还有点事儿，先走了。”短片还没播完，陈一凡就提出要离开。
“哦好，今天辛苦你了哥。”刘文礼貌道谢。
陈一凡一个人走在走廊上，面色有些不自然，他努力深呼吸，拳头攥紧，好像刻意压抑着什么。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初，又变回了那幅阳光、亲和的模样。
他看见宋轩迎面走过来，又和他擦肩而过。宋轩低头打字，丝毫没察觉到他。
他转身，望着那道背影走进酒店，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开始止不住地去想象宋轩看到那份精心准备的惊喜时会是什么表情。他会脸红吗，会喜极而泣吗，还是会笑眯眯地张开怀抱和刘文接吻，然后两个人互诉衷肠，在旖旎的灯光下do。那个时候的宋轩是什么样子？想到这儿，他感觉自己有点兴奋。他忍住饥渴从包里掏出耳机，然后戴上，第无数次点开一段录音。
光听声音就足以想象当时吻的有多么激烈。只可惜，没有更进一步。欣赏完音频，他餍足地舔舔嘴唇，抬头向刘文房间的方向看去。今晚要努力啊，他暗暗想。
刘文收拾好一切，又反复播放了几遍投影里的短片。一路走来，从牵手、拥抱、接吻到最后一步，和宋轩的星星点点、桩桩件件都在他心里泛起细密的痒和甜。他面带微笑，坐在床上，打算再打个电话问问宋轩到哪里了。他可等不及了。
电话没来得及播，房门就被敲响。“咚咚咚…”急促的，没有节奏。
“来了！”刘文兴高采烈地跑去开门，一点也没注意到敲门声背后的忧郁和伤感。
房门被打开，还未看清楚，门外的人就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怀中人埋在他的颈窝里，肩膀一耸一耸的，从肩膀处传来湿润的感觉。
“芽芽！”刘文赶紧抱着宋轩关门进屋。
“怎么了这是？”他一边用手摸顺宋轩的脊背，一边侧头轻吻他的鬓角。宋轩眼周还挂着泪，眼眶红彤彤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但刘文丝毫没有心思欣赏这一抹艳色，他现在有着满腔的困惑与不安。宋轩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文把他板过来与自己额头相抵，然后温柔地亲吻他的眉头、鼻尖，直至一点一点将眼角的泪吻干。
宋轩其实早进了酒店，但没有直接上楼。因为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妈妈打来的。
“轩轩！”电话那头听起来情绪很高涨。
“妈。”
和男生谈恋爱的事情没有告诉他的父亲，母亲对此也依旧非常抗拒，每一次打电话都会演变成争吵。甚至最近，求告无门的宋母开始给他推各种女生的微信，有点“相亲”的意味。宋轩哭笑不得，他不再想和母亲做无谓的争吵，多数时候他都选择视而不见，甚至撒谎敷衍。
“生日快乐儿子！”宋轩有些意外。今天没有质问他为什么不去“相亲局”，而只是单纯地祝他生日快乐吗？生日快乐，他的父母可是不常挂在心上。
“谢谢……”因为妈妈记得自己的生日，所以忍不住会感动。
宋母听见儿子那一声“谢谢”，也有些动容。
可是真正亲密的母子，是不会言谢的。
“今天生日，多吃点好东西，在那边照顾好自己，没有钱妈妈给你打。”好难得的和蔼。
“嗯……”声音有点颤抖，“我知道了，
妈。”
眼见二人僵持已久的氛围有所缓和，宋轩想趁热打铁，更进一步。
“妈，我今天生日，刘文他给我准备了惊喜，我现在在酒店呢。”试探着，小心翼翼。
电话另一头并没有歇斯底里的反扑，这点燃了宋轩心中的希望。他乐观地估计，这回母亲是不是能接受一些了，要是妈妈能支持，那父亲那里……
没等他畅想结束，宋母说话了。
“轩轩，你是不是一定要和那个男生在一起？”宋母重重地吸了口气，好像丧失了说话的力气一样，“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是病，是要被所有人唾弃的。”
如此温和的语气，这样残忍的话。
宋轩再也忍不住了，刚刚的希望被无情浇灭，来了当头一棒。他感到眼睛酸酸的，泪水很快模糊了视线。
“在你眼里，我是怪物吗？”他一字一顿，仿佛在泣血。
“轩轩，妈妈是在救你！人生很长的，你只是一时糊涂，误以为自己喜欢男生。妈妈打听到一家可以治这个病的医院，等你回家，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我们好好看病，下学期回学校你就能好了。”
“要是治不好呢？”
“不会的。治不好我们就再找办法，只要你好好配合。”她以为终于说动了宋轩，语气都轻快了几分，“你看，你以后结婚了，有了孩子。妈妈那个时候也有时间，可以帮你们带。小时候没陪你的，我都可以补偿回来。这样多好？”
宋母憧憬的未来有多美好，言语化成的刀子在宋轩心里剜得就有多疼。
“妈，我今天不想谈这些。”宋轩感到很疲惫，生日的喜悦一扫而光，“我先挂了，你好好保重身体。”
“你要去哪？刚才说你在酒店是吗？你还要去找那个刘文吗！”这是今天宋母第一次情绪激动，“正好，你一会儿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说！”
“怎么，把电话给他干什么？伤害完我你还要伤害他吗？”宋轩生气了。
“什么叫我伤害他？我做的这些在你看来都是伤害吗！”
“不是吗？”
还是没能止住争吵，还偏偏是在生日这天。
“我伤害你……你没在伤害我么？”宋轩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对面的盛怒，“好好的，你非要和一个男的……我真是，我……我怎么能有你这样的孩子！”
“那我怎么有你们这样的父母！”
“嘟———”电话被挂断。
阴郁的情绪再一次压下来，宋轩埋在刘文怀中，眼泪夺眶而出，仿佛跌进了无底的深渊，万念俱灰。
刘文将宋轩抱的更紧。他忽然感受到一股悲伤，一股无力的悲怆。他们如此相爱，本应该鲜花锦簇，在阳光之下，手牵着手，迎接至亲之人的祝福。但现在，恰恰是至亲之人，把他们逼到如此凄然的境地。
刘文抱着宋轩轻轻安抚。每一次宋轩在同母亲斗得遍体鳞伤之后，他能做的也只有抱着对方，重复一些鼓励的语言，日复一日，连他自己都觉得徒劳无力。
在宋轩用尽力气之前，刘文能做的太有限了。要是有一天，宋轩终于觉得筋疲力竭，打算顺应父母的心意同他分开，到那个时候，刘文要怎么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不敢去想，所以他竭尽全力地去爱宋轩，企图用爱将对方拴住，又深情又可怜。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好一会儿，还是宋轩最先恢复过来。他用手摸摸刘小狗的脸，语气故作轻松：“我好多了。你不是要给我过生日吗？来吧，开始吧。”
刘文盯着宋轩哭红的双眼，暧昧的灯光下平添几分媚色，他说：“你妈妈是不是很难接受我们了？”
宋轩心颤了一下，慌张地去猜，刘文是不是对此不耐烦了？
“不是……我……”宋轩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他妈妈很快会接受吗？他自己都不信。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颓然地跌坐在床上，抬头，看到投影里轮放的他和刘文的亲密合照，还有满地的气球、挂在墙上的生日祝语，心中又感动又难过。
刘文靠着墙，也盯着投影看。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问宋轩，也不知道怎么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就顺嘴都说了出来：“要和我分开吗？”
宋轩愣住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他们在一起这么久，虽然会拌嘴、会吵架，但是从来没有一次，说过分开。他以为刘文同自己一样，默认着他们情比金坚，会患难与共，同抵风雨。难道这一切，只有他自己这么坚守着吗？
“你什么意思？”宋轩很激动，他从床上跳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分开？”
刘文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心下懊悔，只能用嘴找补：“我的意思是……我怕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累，所以……”
真是越描越黑！
“所以你想和我分手吗？”宋轩走刘文面前，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眼睛问。
那双眼睛，平日里望向宋轩时总是饱含柔情，像一池温泉水。但此刻却黯然失鱼，没有光彩。
“我什么时候说想和你分手了？”刘文的语气里载着满满的疲惫，“想让我们分开的不是你妈吗？你和她僵着这么长时间，她不是还是特别反对。”
宋轩静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微扬，话里带气：“我一直在努力啊！我能怎么办……”宋轩越说越激动，“你以为我想么？我想和她天天这么吵吗！”
这句音量不小，燃起了硝烟。
“你冲我喊什么啊？我说什么了吗？我没一直在支持你？”刘文的火气也上来，“你觉得每次你和你妈吵架的时候我在旁边好过吗？”
宋轩语气倏然冷下来：“所以呢，你觉得烦了？”
“我什么时候说……”刘文烦躁地抓了抓头，“我从来没这么说过，是你自己理解的。”
吵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宋轩用手搓了搓脸，拿起一瓶矿泉水想喝一口冷静一下。刚刚一番争吵，出了满手汗，拧瓶盖也不好拧。他心中气闷，觉得连矿泉水也来找他的不快，于是一个甩手，赌气似的把瓶子扔在地上。
“嘶……”甩瓶子太用力，手被划出了一个小口子。
刘文注意到了宋轩那边的动静，看见他划了手，条件反射地窜到他身边。
“你干嘛！”宋轩看着刘文一把拽过自己的手，低头仔细检查伤口。
“就这么一道小口……”刘文喃喃。
宋轩用力甩开他，道：“对啊，谁让你看了！”
人家都不理自己，还上赶着巴巴地去关心。想到这儿，刘文很生气，脸瞬间冷下来，不再和宋轩说话。
房间本就不大，两个人这下吵了架，只想离对方远一点，于是一人霸占房间一角，沉默地低头刷手机，互不理睬。
这一天来情绪大起大落，甫一静下来，疲惫和困倦就都席卷而来。宋轩躺在床的一边，身上草草裹了层被子，背对着刘文，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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