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棋院上下一同复盘后,一众师兄的称赏便成了江流儿成日里听见最多的话。每日从早到晚,江流儿都在打谱和对弈中度过,只刚半月过去,他的棋力已然又是一番光景。花面郎看在眼里,心下直是惊惧非常。是以这日早饭后,他又私下去寻师父了。岂料他刚开口唤了师父一声,就听师父说出了他最怕听到的话:
“江流儿的棋力越来越强了,恐怕连你大师兄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您怎么办?”师父话音刚落,花面郎便急切地问道。
“好生教他,为我所用!”
“您可别养虎为患啊,师父!”师父向来说一不二,花面郎只得提醒了一句。却听师父“哼”了一声,眼中精光闪过,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只要他击败刘南如,他的命运也就结束了!”
听师父如此说,花面郎放了心,便随师父往前院来。众人正在前院对弈,江流儿也在其间,一见师父来了,尽皆起身施礼。金威远向众弟子“嗯”了一声,随即向江流儿道:
“下棋,就是为了取胜!就像战场上两军对战,不能因对手强大而丧失斗志!现下你棋力虽提高很快,但若作为国手,你缺少重大对局的经验。从今天起,我要带你和不同的高手对局。你要从中领悟我西金棋院的搏杀精髓,在实战中提高棋力,要有信心击败对手,打败对方要不择手段,绝不留情!”
来今雨轩里,两个棋客正为棋子是否被动过而争论不休,店家卢鸣鸿正悠然坐定,笑看这场热闹。直到二人动了手,他才把手一招,一个高大健硕的壮汉便出了来。那壮汉不由分说,双手拎起两人后领,正如捉鸡一般,随手便将二人扔到了门外,可巧正落在金威远与江流儿的脚边。师徒二人目不斜视,径直进了门,在一众窃窃私语中来到了卢鸣鸿面前。
“快斧手,如果你也想和我赌棋的话,我甘拜下风。”卢鸣鸿眼见来人却并未起身,仍旧斜斜靠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向金威远道。
金威远见状冷哼一声:“哼,一向以赌棋扬名的小棋王怎会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
卢鸣鸿闻言神色分毫未变,仍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如果我小棋王卢鸣鸿有你西金快斧手的名头,还有必要待在这小小的来今雨轩么?我想你快斧手今天也不会专程来听我讲有出息的话。有话直说,我卢鸣鸿洗耳恭听。”
“痛快!可让先你输多赢少,让二子你赢多输少!”金威远说的胜负几率,他卢鸣鸿心中也自有数,是以仍是一动未动。
“江流儿!”金威远话音落处,身边那个总角小儿便一本正经地在他对面坐定。卢鸣鸿见状微讶,便抬了抬眼皮问道:
“干甚么?”
“我的弟子今天想跟你交手!”金威远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五百两银票掷了过来,引来围观众人一片惊呼。
“猜先吧!”对面小儿一脸肃杀之气,把白子往他手边一推,朗声向他道。
“原来我小棋王在你快斧手眼里还是那么一文不值啊。”卢鸣鸿语带怅恨地说罢,还是抓起了白子。二人同时放手,众人见了叹道:
“单数啊!”“猜中啦!”
观棋之人越聚越多,对局二人却视而不见,不假思索地各占了两个角上星位。卢鸣鸿心中有火,江流儿锐气正盛,双方行棋极快,针锋相对,开局不久便已展开厮杀。怎奈江流儿真正用心学棋到底时日尚浅,此前也并未与人下过如此快棋,一着不慎之下,已无翻盘可能。江流儿心头恍若挨了一棒,围观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正像是那棒上的狼牙:
“小棋王中盘就胜了!”
“小棋王果然厉害!”
“这么个小孩子,怎么能下得过小棋王呢!”
卢鸣鸿不到一个时辰便赢了棋,心中憋的恶气总算是出了。他满意地收起桌上银票,向金威远大笑道:“哈哈哈,快斧手,今天我就不客气了!”
金威远一言不发,带着江流儿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忽地停住,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
“明天我们还会再来!”
“我随时恭候,哈哈哈哈!”卢鸣鸿拿着银票,一脸得意地笑道。
江流儿慢吞吞跟在师父身后,心下五味杂陈:父亲在时,他江流儿志不在此,从未在棋上劳心费神;父亲去后,他自恃天资过人,又有《新诚全图》点拨,是以内心深处并不觉得成为棋圣多么困难。此前输给金威远,他倒也未觉如何,况且拜高手为师的喜悦早让他忘了输棋的感受;可今日输给卢鸣鸿,却实实令他难以接受。想到圆德大师说的他要经历“人生无数坎坷”,江流儿顿觉他的复仇之路渺茫起来,遂垂头丧气地道:
“师父,我赢不了他。”
“是么?如果你真这么想,那你就永远也别想成为国手!”金威远闻言驻足回头,斩钉截铁地向他道。见江流儿吃他一激,眼中生出不服之色,金威远方继道:
“要想成为国手,就要有永不服输的勇气,要不择手段打倒对手!因为你所遇见的对手都会百折不挠地进行搏杀,就像斗兽场上的猛兽,你不除掉别人,别人就会除掉你!绝不要因手软而被人反击,也不要因落后而灰心丧气,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你就有机会获胜!”
看着江流儿恢复了以往的斗志,金威远便从刚才的对局说了开去:
“你已经有足够的棋力战胜他们,但你没有他们在搏杀时的凶狠和韧劲!记住,棋盘上只有两种人——输家和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