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牵着马,到了湖边。
湖边是一大片平坦的草场,绿草没过膝盖。南竹换了一身衣服,我给他叠了好几层的轻薄料子,内外藏蓝水蓝相互重叠,把他衬的很白,也没带那常年戴着的斗笠,五官清晰明朗。
他最近心情不错,看我的眼神不那么淡漠。和我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多。
有几只飞鸟略过,我微笑,一脸满足。
这里是瘦腰湖。
夕阳斜照,一切都渡上一层金色,格外温柔。湖就像纤纤女子腰,两岸的曲线格外流畅。湖里还有几只白白的天鹅正伸长脖颈,慵懒的游着。时不时带动芦苇荡一阵晃动。一切都那么静谧和谐。
我回头去拿砍柴刀,和南竹一起把绿草清理一下,一捆捆的放在一旁,然后他搭帐篷,我生火。
这里木材很少,好在南竹有预料。草易燃,不一会儿就冒出一簇火苗。
我有些高兴,来不及站起来就回头看南竹,正想向他显摆一下。
他行动力毋庸置疑,帐篷已经整齐的搭好了,正向我走来。
这次是我给他束发。本来想给他和我一样梳半马尾,虽然他没反对,可是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告诉我“我不喜欢”。然后就给他把散下来的头发也梳上去,束高马尾。他才高兴一些。
一阵清风,绿草骚动,我身后的头发向前不安分的撺掇着向他招手,南竹身后的头发飞扬衣袂飘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种名叫少年感的东西。
我仰头看着他,竟然不自知的笑起来。算算年纪,今年他也二十五六罢了。
他眼神有些迷惑,我想他不问我就不解释,吊着他。
最近我还挺喜欢这种感觉。
果然不等一会儿,他就问:“你笑什么?”
我反而哈哈大笑,随后绷起脸色,学着他的样子,煞有其事的摇摇头。
看着他一脸求不得的样子,我憋的难受,嘴角不禁抽动起来。
我站起身,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看你好看!”
他眨眨眼:“我知道。”
我挎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走近火堆旁一起坐下:“这里很好看,可惜没有好玩的东西。”
南竹也和我一样抱着膝盖坐下来,轻轻说:“有的。”
他抬起双手,好像是在捧着什么东西:“夜晚会有很多萤火虫,亮亮的,很好看。”
“你怎么知道?”
他又放下手,低下头:“我捉过很多。”
这个姿势一般都是他很难过的时候,我开始转移话题:“我家里那边没有萤火虫呢,今晚上倒是有幸能看得到。”
他点头,没再说话。
我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又推推他:“夕阳无限好。”
他点头。
这似乎不太能提起他的兴趣,我又说:“我很喜欢夕阳的,因为我很喜欢一首诗。”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我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大哥也喜欢。”
我侧过脸,夕阳照在他脸上,柔化了他锋利的五官,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睛在放空:“他一直很想念家。”
“张古,”他第一次完整叫我的名字,我一直以为他忘了我叫什么,“大哥一直有个执念。”
他说的我不太懂,但还是听着,没有打断他,果然,他接着说:“长安城的冬天很冷。”
“他用小乞丐的被子过冬。”
“结果…小乞丐一睡不醒。”
我好像明白一些了。这个大哥似乎对他很重要,他继续说:“长相思也为他作。”
“他不是流浪孩,只是叛逆。”
“后来他很珍惜生命,尤其是亲人。义父捡到他之后,取名长安,既是长安城的孩子,也希望他能漫漫余生都能平安。”我发现他说着说着,嘴角竟然牵扯起来,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无论身在何处,他总会格外照顾我们。”
我认同的点点头。
他能一次性说这么多真的很不容易,虽然上句不接下句,但我也没计较那么多:“长安…是个很温柔的人。”
“也许吧。”
之后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只是应答或者摇头。应该是大哥这段回忆让他有些难过。
我对他知之甚少,无法安慰他。他也不需要我安慰,夜晚的时候,我坐在湖边烤火。他走过来。
我回头去看。他捧着手。
我有些疑惑,只见他向我大步走来,站在我身边,展开手掌。
豁然,一团亮亮的黄光渐渐离散,飞向湖边。
我惊讶极了,看着飞远的萤火虫:“萤火虫?你捉的?”
他点头:“好看。”
他从不说反问句。也许他知道我会肯定吧。
我哈哈大笑:“真有你的!可你好不容易捉的,就这么放走了?”
“喜欢再捉。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