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门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光和吵闹的声响。
空间比较狭窄,何运晨尽力蜷缩着自己的身体窝在柜子里,木质的柜门中弥漫着一个腐木和锈味,何运晨怔了一瞬,压制着自己不断起伏的胸膛稳定气息,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
麻木感顺着四肢蔓延致全身,稍微一动都是麻痹的刺痛,柜门没完全关紧,外界透进来一丝光亮正好射在何运晨眼上,一阵酸涩。
他无暇顾及身体的不适,强行将被刺激到麻痹伸展开的腿又折了回来,自己藏好在柜中。
他周身都在战栗,他紧紧抱住双膝,惊恐的粗喘着。
“轰!”
外面似是一颗炸响的手雷,轰鸣声剧烈,何运晨几乎是下意识的嘶吼一声,双手抱着头,胡乱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却又想要捂住耳朵,显得手忙脚乱,杂乱的呼吸和难以压制的恐惧彻底扰乱何运晨的心神。
是被俘的姿态。
他把头埋在双膝间,抱着头紧紧蜷缩自己,没有安全感而害怕。
他怕死,没有人比他更怕死,死过一次的人会更珍惜下一次的新生。
而现在,几乎是场景重现,他死死扣着头部,不想回忆那段经历,可他无法抑制情绪。
他向来是个记性很差的人,背课文一小时就忘,办事下一秒就不明白原因,也是为什么家人知道他想上洲大的法学时会那样说。
不合适,他从来都不适合当个律师,也不会是个好律师。
不管是谁,身边的人,都说他的孟婆汤喝的太多了。
曾经有朋友打趣,说他什么时候能有一件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再说吧。
何运晨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低头。
有的,真的有。
一辈子忘不了的事情,是会刻在骨骼里的。
具体不记得,不想记得,应该是要考大学的时候,学校为了让他们这些高三生感到紧迫感,取消了两天假期,仅周五一晚和次日一早。
何运晨不喜欢别人打扰,更何况是不支持他的家人。
锁门,复习,一心傻学。
父母知道内德曼内地的危险,所以搬远了些,但只要不着惹或者身后有人就不会出大事。
何运晨当时看着窗外的泥地,偷偷读背着法条。
骚乱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在中途,外面原本漆黑一片的景中亮起了光,是一群人步伐的嘈杂声。
他永远记得母亲当时的惊恐,以及不顾一切强行的将他拖拽紧柜子里大力的合上门,又把妹妹摔进他一旁的床下,甚至用最粗暴的方式制住妹妹的哭喊。
何运晨不解,他只记得母亲做完这一切后眼中的不舍,眷恋,绝望,出现在一直奚落他的母亲身上。
母亲关上了卧室的房门。
何运晨通过缝隙看到了被胶带封住嘴巴的妹妹,满脸泪痕。
巨响,他们家的房门被踹开,一群人一拥而入,踹开每一间房门翻找着什么,到他们搜这间卧室的时候,在门推开的瞬间父母上前制止,他能听到父母贴着脸的谄媚和哀求在母亲的一身尖叫中停止。
为首魁梧的男人之间拽起母亲的头发,用的力几乎能把她提起,随后一脚踹在腹部,母亲倒在地上。
何运晨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眼睛瞪大,他从没见过这种场景,一瞬间恐慌,心涩,压抑全都涌上。
他看见父亲丝毫没有管母亲的好与否,依旧笑着对领头的说着什么,那人也不领情,之间把父亲摔在桌子上,桌子劈成两段,巨响几乎震碎了何运晨的理智,大脑瞬间懵了无法思考。
他看着领头的人蹲下身掐着父亲的脖子,询问他什么,他听不清,隐约记得是“货”“还”。
当时他根本不敢相信这群暴徒为什么会突然闯进他的家,何运晨只想评价太单纯了,没看清那个自称为父亲的狗男人的嘴脸。
父亲绝望的在地上哭喊着求男人放过他,自己真的不知道,男人扇他的脸,每一下都火辣的疼,父亲被打到满嘴淌着血,溅溅不再反抗。
男人再次逼问他,他记得,父亲茫然的眼神瞬间锁定了柜子,奇异般的与他对视,他探不清父亲的意图,而那双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指向他。
男人就要过来,母亲忽然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腿,不让他前进一步。
男人反复挣脱了几下没挣开,有些躁怒的抬起另一只脚狠力踹着母亲的后背,雪白的衣服上布满了肮脏的脚印,最后是鲜血,而母亲一声不吭。
何运晨静静看着,失禁的眼泪一瞬汹涌而出,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看下去的,看着母亲挺拔的脊背慢慢变成一滩血肉混合的烂泥,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咒骂过无数次的女人拼命护住他。
何运晨讽刺的没有一丝感触,他心里是崩溃的,但他无法推开这个没有关进的柜门,不敢,他不敢,连眼泪都是无声的。
男人彻底被激怒,嘴里大骂着,跟手下要来一把刀怒喝着刺向母亲。
血液,喷溅的血液,他在刑侦类书籍上看到过,隔开大动脉的血液会呈喷射状。
母亲被男人揪起头发,刀口毫不犹豫地划过动脉脖颈,血液喷射,他熟悉的小家已经成为了一处凶案。
何运晨哽住了,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但除了眼泪,他没有,甚至没法有任何表达悲痛的,表达他是死者儿子的证明。
直到母亲的眼瞳涣散,她还是看着何运晨。
他躲开了,他无法面对母亲的目光。
而他的父亲,只是避开了看向母亲尸体的视线,甚至懦弱的无法站起来阻止。
男人朝他走过来的每一步都是要命的,但何运晨忽然没有什么怕的了,他只是在等,等着那人找到他,杀了他,就解脱了,他看向已经凉透了的母亲,浅浅笑着,很快就能去陪她了。
男人的手抚上衣柜门,何运晨的心跳停了一瞬。
“哥哥……”
何运晨惊恐的瞪大了双眼。
他的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撕掉了嘴上的胶带,爬出了床下寻找哥哥,在摸到男人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就无助的哭了起来。
“不是…不是哥哥!坏人…呜呜……妈妈……妈妈,啊啊!!”
女孩想要跑到门外,被眼前母亲的尸体吓傻了,她刺耳的尖叫声穿刺着何运晨的耳膜,而他却僵在原地。
男人被女孩叫的烦了,一巴掌狠狠扇在女孩稚嫩的小脸上,女孩被打的脖子一歪,白皙的脸蛋上瞬间留了印子,女孩哭的撕心裂肺,尖锐的吼着,她不知道什么是坏人,什么是要求,她只知道,哥哥,爸爸妈妈,都会在她哭的时候安慰她,给她糖,陪她玩。
但妈妈睡着了,爸爸不要她了,哥哥…不见了,她最喜欢依靠的哥哥,不见了。
一个个狠烈的巴掌打在女孩脸上,她无助的大喊着哥哥,等待着哥哥的怀抱,好吃的软糖,可始终,只有不断的疼痛。
而何运晨,他紧闭着双眸捂住自己嘴,不发出一点声音,弱微的抽泣着。
那群人很快换了主意,他们看着妹妹的脸蛋,相识一笑,还拽住了父亲,假模假样的询问父亲的意见,何运晨从他们嘴里听到了那个最肮脏的词。
父亲,同意了。
何运晨猛然的抬头看向前方,那群人扒着妹妹身上的衣物,解开皮带,他无法预料接下来的事情,他只能抱紧自己,指甲深深的嵌进皮肉,唇齿间蔓延着血迹的铁锈味。
他的余光闪过妹妹的身体,和那群男人变态的目光,他们拉扯着妹妹瘦小的身躯,粗鲁的接触她的身体让她接触那些她不该经历的事,女孩因为剧烈的疼痛痛苦的喊叫凭着本能挣扎却被扣的更紧,那些人进女孩嘴里制住她的哭喊,女孩的小巧的唇几乎要撕裂,却无法抗拒,就能掉着眼泪。
而他的父亲,那个懦弱到骨子里的男人,在一旁静静看着。
何运晨绝望的闭着眼捂住耳朵,他死死的咬住自己的手腕,想要直接把自己咬死一样,手臂开始渗血,和眼泪混作一起。
谁来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啊!
救救她。
救救他。
无声的,说着。
他颤抖着,柜门被猛然打开,男人粗鲁的把他从柜子里扯出来扔在地上,何运晨身子弱,腰椎瞬间被撞的生疼,他轻微的呻吟,目光所及的就是被践踏的妹妹。
女孩的目光涣散开,身下淌着血,身上到处是淤青,伤口,女孩柔顺的发丝散着,看不清面容。
男人掐着他的下巴,笑着打量他,“呦,长得不错啊,这姓何的其他不行这方面挺可以嘛,生出来的这玩意个个唇红齿白的,哈哈哈。”说完还看了一眼父亲。
何运晨的眼里满是绝望,绝望他的父亲,绝望他自己。
男人粗暴的拍着他的脸,骑在他身上,对那几个暴徒说着换换口味一样的下等话,就开始对他上下其手,他们把何运晨翻过身,何运晨涣散的看着前方,一点点的光,都开始刺眼,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
“这个别动。”
一道很沉的声音,清冷,淡漠,但都跟何运晨没什么关系,他死了。
几人像是得到什么命令,又或是惧怕,立刻起身走开。
何运晨趴在地上,整个人已经支离破碎。
他的家,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没了。
那个人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走过来,蹲在他身侧,何运晨没有一点反应,宛如一个死人。
那人轻轻捞过他的腰,动作却说不出的小心害怕。
他的手碰到何运晨被撕开衣物露出的皮肤,忍不住颤栗。
很冰。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这点,抽出手,小心的将他抱起。
何运晨缩在那人的怀里,很温暖,不是相信,是无所谓了。
那人似是很在意他的情绪,但太过于笨拙不会表达,所以相继无言,但看他这样破碎皱起了眉,手微微拢紧。
是关心吗?何运晨忽然苦笑。
不可能了,不会再有人关心他这个流浪狗了。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消毒水味很浓,护士正在给他换药,见他醒来叫来了医生。
他很平静,询问医生经过,以及自己为什么到这里。
医生只说他是受了伤,却对于他家人的情况,昨晚那群人暴徒的行为闭口不答。
何运晨猜到了什么,沉默。
他宁愿这是一场只有他一个人记着的噩梦,可迎接他的空荡的家,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