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的说话声逐渐远去。文子端转头看向眼前红艳艳地宫殿,推门而入。
“陛下来了。”秋桐忙握住霍卿越本在扇着扇子的手腕,让她举好团扇。
接着朝着文子端行了一礼:“陛下,皇后娘娘,花烛良宵,早些安置吧。奴婢告退。”随即带着殿内所有的宫娥退了出去。文子端身后的门也一扇一扇合了起来。
殿内突然静的针落可闻,只余烛台里红烛呲呲声。
霍卿越稍稍将团扇下移,露出了一双清浅的眸子。
月色迷离,如这暧昧的夜一般混沌,男人脸庞上跳跃着烛光,颜如冠玉,就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面前,垂眸望着她。
“你……为何看着我又不说话。”女娘的清眸敛在纤长的睫羽下,含着盈盈秋水,如细碎的星光碾碎在黑夜里。
“朕想起了第一次见你这般模样的时候,还在都城的鸣乐坊里。”
“皎皎如明月,灼灼入我心。”
霍卿越嗔道:“可那一回你却将我吓个半死。”
“是以后来你便一直躲着朕?朕还能将你吃了不成?”
霍卿越肯定:“有那么一层原因,毕竟我怕三皇兄哪一天将我按律查办了。”
“你倒坦荡。”文子端勾了勾唇。
霍卿越点点头:“毕竟我连三皇兄后腰上那颗朱砂痣都瞧过了。”
此话一出,文子端身子微僵。
半响,他才缓缓开口:“我竟不知卿卿还有这般虎狼之词的一面。”
霍卿越梗起脖子:“是你自己让我摸的……”
他低低笑了一声,缓缓抽开了女娘系在腰上的那根绳扣:“那今夜……”
只是话还未说完,文子端的指尖似是在褥子下摸到了什么:“这是何物……”
待他捉着那册子的一角抽出来时,霍卿越大惊,秋桐说过那是越太后送来的春宫,她当时随手给塞进被褥中了,忙伸手去抢,因为身上婚服过于厚重,几次都没得手。文子端身量很高,索性将那册子举过了头顶,女娘一急,就那么一扑一把将文子端压在了身下。
文子端一手举着册子,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女娘整个身子几乎都扑在他的身上,一边还抓着他的衣襟,活脱脱像是要占他便宜似的,怎奈文子端不松手,两人就这般僵持着。
男人扬起唇,一手摇了摇那本册子,深邃的黑眸里,藏有浅浅的笑意:“卿卿这是都学完了?”
“越太后特地大婚之夜送来的……”霍卿越一字一句道:“要你我二人好好学。”她故意将你字咬的很重。
文子端略微诧异:“母后送过来的?”
“那还不是三皇兄当年几乎将都城名门贵女得罪了遍,越太后怕你……怕你不知……”这一缕羞意透上心来,霍卿越话说的磕磕绊绊。
毕竟那时候他连越妃咬文帝耳朵调情都不清楚,倒是让文帝操碎了心。
“现在不一样了。”
“嗯?”
霍卿越还在琢磨他的话,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文子端一个翻身,反过来将女娘压在了身下。一贯清冷淡漠的眉宇间绕上情思,在这满室红烛下,夹杂着醇醇酒香和他身上独有的月鳞香,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令人沉醉。
他道:
“男人对这种事,大多都是无师自通的,你不是领教过吗?”
霍卿越的脸腾的红了。
两人之间仅隔咫尺,她能瞧见他优越的眉骨,甚至根根分明的浓睫。
霍卿越屏住了呼吸,声音有些发颤:“这般看着我做甚?”
“因为怎么都看不够。”
“三皇兄何时会这般哄人了?”
“因为我只想哄你。”
“那……现在该告知我,含章殿前那片“芍药”丛,是当初为了等我回来所种嘛?还有你的手疼不疼?”
文子端的眼色渐深,“芍药,有一种含义很多人都不知道。”
霍卿越接道:“又名将离草吗?结情之约?依依惜别之情?”
“是情有所钟,于千万人之中,我独爱你。”
男人的嗓音清润,温柔至极,这个君临天下的帝王怕是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红罗帐内,衣裳半解,躲在怀里的佳人抬头看他,眸光潋滟,眉眼皆是艳光。
在这一年的春色里,他们成亲了。
……
春日宴,绿水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
这,便是最圆满的结局了吧,文子端想。
若是如此希望这个美梦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殿内烛火跳跃,并非是满堂红烛,而是燃了最平常的白烛,床榻上的男人睁开了虚弱的双眼,芍药的花香弥漫在整座殿内。
忽然门前传来细微脚步声,男人瞧见那宽大的裙摆,虽气若游丝却夹着一丝欣喜:“是你回家了吗?”
“陛下,妾是赵良人。”走进来的女子端着食案小心道。
他重新转过了头,望向了床帐的顶端,眸底如一潭死水。
文子端在位期间,为政严苛,总揽大权,严禁外戚干政,打压功臣豪族。招抚流民,救济贫农,兴修水利,任用王景治河,解决黄河水患,维持黄河九百多年的稳定。不仅如此,他还兴办教育,吏治清明,境内安定,民安其业,户口滋殖,四夷宾服,时人颂曰“赫赫盛汉,万国震惧”。
他,做到了。
很多年前,江洲河畔,那夜女娘侧颜如画,清美绝伦的脸庞美好而朦胧。
她说 ,
愿国土之上,再无百里硝烟,愿我朝百姓安居乐业,人间炊烟不断,千里绵延。
他耗尽心血,只为百姓过上安宁祥和的生活。国运永享,河清海晏。他的确做到了。
这位帝王一生政绩无数,世人皆称誉其“明帝。”只是他为国劳心劳力最终病倒了。
若要问这位帝王的遗憾,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窗外,芍药年年盛放,如今长得快有半扇窗那般高了,望着那些徐徐盛开的芍药,帝王的嘴角渐渐上扬,仿佛看到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安详地闭上了双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滴落在枕边。
永和十八年,明帝病逝于宫中,时年四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