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生
肖祁大步迈进偏院，循着声音找了过去，一个小巧却精致的戏台就架在偏院北墙的正中央，台子上一个儒雅的男人正在唱，不施粉黛，却别有一番韵味，灰色的长衫衬得面容更加书生气。
偏院里种着两棵桂树，花季已经过了，残瓣和落叶随风飘散，还有一些吹到了戏台上，落到了那年轻男人的肩上，男人欣然享受着秋意，也享受着自
己的戏，意境甚美。
肖祁本不爱戏，却被眼前这幕美得愣住，偏院里的几个客人仿佛都不再存在，只剩这浓浓的秋意和这儒雅的男
子。
正当肖祁沉浸在老生的腔调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来：“贤弟，你回来了。”
肖祁回过神，扭头一看，竟是肖昌，于是勾了下嘴角，叫声：“大哥。”
肖昌明显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一身长袍马褂，传统的商人打扮，他没有肖
祁高，但比肖祁更敦实，一张圆脸油光满面。
肖昌上下打量了肖祁一圈，又冲着弟弟挤出笑容：“爹这是天命，不必太过悲伤。你一路舟车劳顿，肯定累了吧，小慧，安排二少爷去休息。”
一个面容清秀的丫鬟立刻走过来，看到冷峻的二少爷，有些紧张，又有些害羞。
没想到肖祁摆了摆手， 道，“还不累，不如和大哥一起听会儿戏。”肖昌只得道：“你向来精力旺盛。”
肖昌指使小慧退下，两人一时默然，只留下满院戏声。
一曲唱罢，台上的男人站定，微鞠一躬，退下台去。肖祁淡淡道：“大哥真是找了位好老板啊，戏妙，人也妙。”
肖昌眯着眼，朝着戏台道：“是不错，但他可不是我找来的，此人姓林名怀生，和爹私交甚好，时常给爹唱戏听，昨日他找到我，想用戏悼念爹，以表感谢，我自然是许了。”
肖祁本以为这人看上去儒雅温润，应当是风光霁月之人，没想到会和父亲
有来往，不禁蹙了蹙眉。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和肖昌打过招呼之后，就跟着小慧，回东院休息去了。
肖祁快马加鞭地从美国回来，一路基本没有休息，一回卧室，就扔下大衣扑到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等他醒来，太阳已经转西，余晖洒在肖祁身上，有一种懒洋洋的舒服，他
揉揉眼睛，决定再四处走走。
他刚出东院，就被一个珠圆玉润的女人叫住：“是二弟吧？”
肖祁没见过她，但不妨碍他从女人考究的衣服和对他的称呼中判断，这是肖昌的夫人，也就是他素未谋面的大嫂。
“大嫂。”肖祁面无表情地回应。“你去哪啊？我让人领你转转。”大嫂尖细的嗓门让肖祁有些难以忍受。急于摆脱，他回道：“我去灵堂。”
女人道：“老爷也在那里，你和老爷，你们兄弟俩，好好叙叙旧。”
肖祁有些没反应过来“老爷”的称谓，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老爷”叫的是
肖昌。
“父亲刚死，她就如此熟练。”肖祁心中嗤笑，表面只云淡风轻地应下，
迈开腿走了。
刚到灵堂，他就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背影正在给父亲上香，正是白日唱戏的林怀生，他仍穿着那件长衫，给肖弘之鞠躬。鞠完躬，肖昌走上前，两人低
低地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林怀生就轻一颔首，转头欲行。他转身，却看到了正往里走的肖祁，他稍一欠身：“肖二少。”
肖祁觉得林怀生戏艺颇佳，不由夸赞道：“今日有幸听林先生一段唱，真
是爽利，不知林先生在哪座剧院高就？”
林怀生低头，微微笑着：“不敢称高就，无业游民而已，学过些戏，给肖老爷唱戏是我的荣幸。”
肖祁讶然，林怀生这么好的一副嗓子，不可能无处可去，大概是被肖弘之
从原来的剧院要过来的，以肖家的地位，肖老爷从剧院要个人还不成问题。只是可怜林怀生，肖弘之死后，他也丢
了饭碗，此刻还真就是个无业游民。
“不过这人也真是随性，一点也看不出失了工作的焦急。”肖祁正想着，一抬头，林怀生已经拱一拱手走出去
了。
“二弟，不如我们一起给爹上柱香
吧。”肖昌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来。
“嗯。”肖祁应下，二人并排站在遗像前，却根本不像一对兄弟。
“二弟你这次回来……有何打算啊？”肖昌试探地问着，他很怕肖祁有争夺肖家财产和人脉的想法，
肖祁沉思了一会：“有从军的想法，但并不确定。”他并不把话说的太满，一是倘有变故能来得及安排，二是吓吓这位素来贪财的大哥。
肖昌果然松了一口气，但也如肖祁
所料，没有完全放心，他叮嘱道：“二
弟，如若想从军，不如早日启程，现下你也看得出来，中国并不太平，英格兰人、法兰西人，还有美利坚人，都虎视
眈眈，叫嚣的也厉害。你去军队，倘若
做出一份事业，不仅自己光宗耀祖，咱们兄弟二人，也好相互照应。”
他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倘若战死，也绝了我对你争家产的担忧，
肖祁怎会想不到肖昌话里的意思，但就是因为他早知道哥哥的不怀好意，才有意停滞，好让肖昌更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理人脉。
“我知道了，大哥。”他漫不经心地回应道。仿佛未来走哪条路对他来说
都不重要。
“老爷，你们哥俩聊的怎么样？管家说晚饭准备好了。”尖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哦，二弟，我还没有正式介绍过你大嫂，你大嫂姓郑名桂莺，郑老爷的独女。”肖昌特意点出郑老爷，似乎在展示自己风光的商业联姻。
“大嫂。”肖祁淡淡道。
“诶呀，我早见过二弟了。二弟真是一表人才，不愧是从美利坚留过洋的
人！”郑桂莺生硬的夸赞让肖祁想发笑，偏偏郑桂莺还认为是自己拍对了马屁，喜气洋洋地跟在二人后面去了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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