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皇城传开了,许家小侯爷死里逃生,带回府一位医仙,风姿无双,形容卓然。
家里多了一个这样名动京师的人物,宋氏却并不高兴。
这样的风言风语,对奈何而言是几句好话,于侯府却未必……
侯府多少年来无一客卿,才安稳了多少日子。
“别给我招些孽债进来。”宋氏黑着脸道。
“阿奈怎么会是孽债呢!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许彻显然也有些气急。
宋氏咬牙重重搁下手里的茶盏,“你的恩人,满皇城都瞧见了!就差送他到金銮殿底下站着了!”
“阿奈只是来陪我的,我不去金銮殿,他也不会去!”
“不想去,好啊,那你就去城西趁早给你们爷俩钉好棺材,我这里再没有余钱敛你们!我也再没有余心管这侯府的破事!”
许彻憋红了脸,“你向来……都只管你自己!”
扔下这最后一句,便摔门而出了。
奈何正蹲在门口看廊下的蚂蚁搬糖,他捻了些一口酥在地上,很快被搬的干干净净。
透过稀稀落落几缕散下的黑发,可以看见长睫下微泛水光的眸子,许彻望着那全神贯注的眼睛,情不自禁也凑着奈何蹲下,自始至终移不开眼。
凑近了看,那嫣红的唇轻轻勾起,许彻便也舒展了眉头,咧嘴笑了起来。
“阿奈在高兴什么?”
奈何回头看了看许彻,“婆婆每每嗑了瓜子都要我来扫地,我想着这个东西有没有大些的,我带回去几只,替我清理桥头,我每日也就多费些糕饼而已,岂不合算。”
许彻认真想了想,除了屎壳郎还没有别的答案。
突然,一抹水蓝映入眼帘,二人抬头便瞧见十来个宫人也都气喘着簇拥在这蓝衣少女身边,“殿下您慢一些!当心路滑!”
锦绣俯身凑近了瞧着奈何的脸,又蓦地向后退去,躲在柱子后,时不时探头再瞧,却还要拿手掩着从指缝里瞧。
“殿下?”宫人们试探着出声,锦绣连忙叫她们噤声,“你们不要吵到他!”
奈何被这样瞧着也有些无措,垂眸躲闪着。
廊柱后的少女却惊叫起来,“你居然会眨眼睛!”
奈何更无措了,只能死死拽着许彻的衣袖。
锦绣又凑近端详起奈何,似乎想要伸手触及奈何的眉心,却迟迟不敢再往前。
许彻起身将奈何护在身后,转头看向锦绣,“殿下自重。”
虽然阿奈不是孽债,但是以阿奈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模样,风流债只怕是真的要沾些。
锦绣气的跺了跺脚,“你要把他吵丑了!不许你说话!”
许彻一时语塞……
奈何起身从许彻肩头探头出来,“说话会变丑吗?”
锦绣又惊叫起来,“啊啊啊活的!会说话!”
陛下今天很郁闷,本来是试探侯府有没有什么异动,想着借着锦绣看一眼好歹能说出来些什么,谁知那孩子对此只有三句话:“那么好看的眼睛,居然还会眨!”,“那么好看的嘴,居然会说话!”,“那么好看的人,居然还是活的!”
陛下很郁闷的听着女儿兴致勃勃的描述着奈何的一颦一笑……
“父皇父皇!那么长的睫毛,还会动呢!上下动!你知道吧!”
“你去了一天,就这么看了一天?都不曾搭话?”陛下不理解。
“我才不舍得看,看坏了,看丑了怎么办。”
陛下无奈的扶额,“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倒也不至于吧。”
锦绣轻哼一声,“父皇你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人,你不懂。”
陛下轻轻搁下手中的朱笔,“你才见过多少世面,做大人的,我不跟你小孩子计较。”
“我不信,父皇肯定没见过,世上哪还有这么完美还能救人的人。”锦绣不情愿的嘟嘟嘴,“况且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皇帝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是啊,容貌出奇,能力非凡,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为侯府……
杯中茶汤撒了满桌。
“父皇?怎么了?”
皇帝抬头看看又高了不少的锦绣,道:“锦绣确实不是小孩子了。”
宋氏正襟危坐,看着身前跪立的许彻,面若阴云。
“你知道”宋氏咬着牙道:“虞娘娘今天召我所为何事?”
许彻低着头不敢瞧母亲,“儿子不知。”
“或许你父亲今年便能返京。”
许彻惊喜的抬起头,抓住宋氏的衣角“那这是好事啊母亲!”
宋氏拂去许彻的手,不见半点喜色,“又或许,你父亲除了死,再无任何返京的可能。”
“为什么!”
宋氏俯身揪住许彻的衣领,“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一个本领通天的人会在你父亲的府上?”
“阿奈只是想同我在一起,我不在乎他有什么本领……他又不是为了父亲而来。”
宋氏眼中又多了一分震动,“在一起?”
“我不娶妻生子,陛下岂不更能安心。”
宋氏恍惚明白了,却冷着脸道:“陛下改主意了。”
许彻猛的站起来,“那他还管我们府上有没有什么奇人异士!”
宋氏扔下一本红册。
许彻打开,“这是……”
“虞长公主的嫁妆单子。”
“锦绣的嫁妆?同我们有什么干系?”许彻不解。
“陛下想好怎么发落你了。”
“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要我也去陪父亲吗?”许彻道。
宋氏盯着许彻,“你想的美。”
许彻又垂下了头,嘟囔道:“本来我也不想去。”
“你必须与公主成婚,至于那个奈何,尚不知陛下作何打算,不过为保他万全,必须在陛下处置他之前把他送走。”宋氏说完,毫不留情的起身离去,衣摆狠狠抽过许彻侧鬓。
“母亲!”许彻慌忙追上,“我不能成婚!我不能!阿奈不能走!”
“我带阿奈走好不好!”
“我们一起走!”
“我们都不要再到京都了好不好!”
“告诉陛下我死了!我们都死了!”
“我不要承袭侯位!”
“我讨厌这里!”
“从小您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了!”
“我从不结交从不出入文馆武会!父亲不也没回来吗!”
“我们不要这侯位了好不好?”
“陛下会让父亲回家的!”
宋氏转身狠狠给了许彻一巴掌,“所以你父亲戍边多年就为了回乡种田?你祖父曾祖马革裹尸就为了你一句不要侯位!”
“那他们为了什么!侯位给了他们什么?给了母亲什么?又给了我什么!”许彻双目赤红,死死蓄住的眼泪还是溢了满脸。
宋氏看着眼前的许彻,鼻头一酸,掏出帕子要替许彻拭泪,却被许彻一把推开。
宋氏踉跄着倚在一旁的梅树上,细小的残枝扎进她的半个身子……
“你父亲有本事打下这个侯位,我就有本事守住它,我希望你清醒一点!”宋氏冷着脸道。
那双掩在梅影下的眼睛分明是通红的。
许彻被禁足了。
夜里,一朵小红花穿墙而入。
许彻惊喜地捧起它。
“告诉阿奈,我不会娶别人,我要和他成婚!陛下不能逼我停妻另娶!”
彼岸花摇摇晃晃的走了。
奈何听了这番话,不知为何,脸烧的厉害。
娶……妻……
这样是真正的在一起了吧……
奈何没有多余施术的灵力,但是许彻说他会想办法。
况且他的法力多是妖力,再把御妖司的招来,这京都可没人保他。
许彻向宋氏低了头,并提出主动参与筹备大婚。
“至少让阿奈看着我成婚,之后我会送他离开。”
宋氏答应了。
许彻与奈何每日出门采办,背着随从,悄悄商量的却都是二人的婚礼,自然也有逃婚跑路等等。
一日,在制衣局门口,却绊到了一个小泥人儿。
那人要死不活,倒春寒并不饶人,怕她横尸街头,许彻同奈何将她带了回去。
“这里是侯府,不是养济院,别给我招晦气。”宋氏很是不悦。
一个一个的往回带,还嫌不够乱。
但是那个女孩得了照料,很快生龙活虎了。
每日收拾庭院,洒扫侍奉十分勤快。
自然也常常同许彻奈何一同出街。
宋氏也渐渐不提逐她,甚至同她谈起了月钱。
姚辛儿乖乖立在一旁,摇摇头,“辛儿的命是公子救的,做这些尚不足报公子的恩情,怎么能要月钱。”
宋氏满眼赞许的点了点头,“那就代我好好照应公子。”
“辛儿愿为公子赴汤蹈火。”
宋氏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真的么?”
“救命之恩,辛儿不敢忘。”
“现在公子就有用的上你的地方。”宋氏轻轻抬起辛儿的下巴,“侯府不缺下人,也不缺银子,但是有一件事,唯你不可。”
“夫人要辛儿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你应该总同他们两个在一处。”宋氏道。
“公子说不知公主喜好,看辛儿是个女儿家,便带着参谋几句而已,只是辛儿见识短浅,并不太帮得上公子。”
“彻儿与公主大婚在即,你要知道,这是圣上赐婚,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他的生死可在你手上了。”
姚辛儿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许彻与奈何对她并不设防,她自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可是……究竟怎么做才是对公子好……
“我是彻儿的亲娘,我做的都是为了他,他少不经事,我怕他闯祸,尤其是大祸。”宋氏在浴桶里轻轻叹道,同时,左肩左臂星星点点的伤口断断续续刺痛着她。
姚辛儿猛的跪下……
很快制衣局的老板便入了府。
“他定了两件婚服?”
“是两位小相公一起的,我想着府上是有两件喜事同办,还送了两对烛台呢。”
“是,多谢掌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