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卷儿上写着:“明晚酉时林外山坡,还请左使大人一人前来,虎啸”,这是主动找来了。
灵璧看见阿泠这个样子,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大人,这信……”
阿泠卷起信,神色淡然,“该来的总会来的,况且他们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他们呢。”
灵璧一听自家左使大人这话,便猜出是虎啸帮来了,但是隐约有一丝担心:“大人,以往都是我们追着虎啸帮,现在他们突然送上门来,肯定是来者不善,您千万不要去!”
“我们左使堂追虎啸帮已经一月有余,这是自我担任左使以来在我手上拖的时间最长的一个任务,此次机会若是不去,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能再抓住虎啸帮了。”阿泠紧皱眉头,似乎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可是……可是他们一定会对您使阴谋诡计的,您若是去了……就……凶多吉少啊。”灵璧着急的想要拦住阿泠。
“此战我若是不应,不出三日,金绝门左使畏战便会传满整个江湖,我倒是不在意这些虚名,可是左使堂的其他人,都会受到我的牵连,门主会降罪于他们的!都是身世可怜的人,我倒是可以一走了之,但何必让他们替我承受后果呢?”阿泠眼眶湿润,在金绝门这个暗杀组织待了十年,做了六年的杀手,三年的左使,杀了那么多人,却还是做不到真正的绝情,即便虎啸帮给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自己也一定要去。
“大人,要不去求求沈将军帮我们吧。镇南军威震四方,战无不胜,他若肯派出一支军队,定可保您安然无恙。”灵璧想,从金绝门叫人支援这一天时间肯定来不及,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寻求镇南军的帮助了。
“镇南军是保护我大魏南疆安定、百姓安宁的,怎可为我一人冒险?明天,我们便向沈将军辞行吧。”阿泠说完这话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本就是要利用沈宴和镇南军来使自己脱离金绝门的,但是直到此刻面临着生死抉择,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做不到那么自私,她也不忍心让无辜的沈宴和士兵们为自己冒险。
“属下懂了,那让属下跟您一起去吧!”灵璧的眼里也闪着泪花,她一直都知道,左使大人其实最善良了。
“灵璧,我没有八岁以前的记忆,我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所以明晚若真是我的死局,我不想自己死了也没有归宿,所以明天我们离开戍卫所之后,先找一个客栈住下,然后你要一直在客栈等我,如果我天亮还没有回来,就去给我收尸吧,到时候就把我葬在岭南,因为这几天是我这十年来过的最开心的日子。”阿泠背对着灵璧,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若是虎啸帮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何必拉着灵璧一块儿丧命呢?这么多年自己从不畏惧死亡,但是这一次,她想,如果真的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沈宴了。
“是!”左使说出了这话,灵没办法不答应,她郑重地跪下给阿泠磕了一个头。
阿泠擦掉脸上的泪水,扶起灵璧:“我又不是第一次出任务了,你这是干嘛呀,我跟你说,明天白天你可千万不能露出马脚,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明晚要去赴虎啸帮的约啊。”
灵璧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着头。
阿泠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这几天她粘着沈宴、和沈宴并肩作战的样子,或许,自己对于沈宴来说,也是不一样的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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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的戍卫所里,多了两道黑色的身影,他们进了沈宴的房间,单膝跪地:“属下无能,让那引燃火药之人……死了。”
“他身上可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沈宴背对着二人,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是平常的夜行衣,但是属下与那人打斗时,他使得是虎啸帮的招式。”
“好,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沈宴转过身来对二人说。
沈宴扶着额头思索,看来昨天清理奸细是让虎啸帮乘虚而入了,江湖匪类,镇南军他们不敢惹,看来他们针对的是阿泠了,火药引燃之后阿泠是和我一起出去的,并没有发生什么事,那……玄机就在她屋子里。
一想到阿泠的安危,沈宴再也坐不住,从后窗翻了出去,来到阿泠的后窗边,里边什么也看不见,倒是安静的很,或许她已经睡下了,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阿泠正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突然看见后窗上映出一个人影,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影子,她开心地起身,稍稍思考了一下,去衣橱里拿了之前在布庄里新买的粉色丝绸衣裙,又戴了自己强迫沈宴挑选的一套钗环首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明媚而不失张扬,要给沈宴再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而不只是跟他一起杀人的回忆。
后窗突然打开,沈宴盯着眼前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一瞬间失了神,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屋里的声音原来是环佩作响。
“沈将军是不是被我迷倒了?”阿泠俯在窗边,双手捧着脸,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沈宴。
沈宴不自然地别过头,差点忘了自己来的目的,“阿泠姑娘方才回来之后,可有觉得屋内有什么不妥?”
“我和灵璧都是习武之人,有什么不妥早就发现了……所以……将军深夜不睡觉,是在担心我吗?”阿泠突然想到可能是沈宴抓到了引燃火药之人,才知道自己屋中有情况?不过要真是这样的话,他应该直接带人进来搜呀,而不是大半夜翻窗来跟我询问,除非是他也没有证据,所以我只要咬死不承认就好啦。
“无事便好,阿泠姑娘早些休息。”知道她没事就好,不过,眼前她这花枝招展的样子……自己还是赶快走吧。
“等等。”阿泠抓住沈宴的胳膊,从窗子翻了出来,“沈将军,陪我去看星星好不好?”
沈宴看着她如星星般的眸子,缓缓开口:“好。”
“沈宴,我准备好了,带我飞吧!”阿泠双手环住沈宴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俨然一副小鸟依人的的样子,就算自己有武功也不用,就想靠着沈宴。
沈宴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但是只知道此刻自己想陪着她,于是伸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肢,施展轻功飞到了房顶。
阿泠拉着沈宴坐下来,将头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望着天空,“沈宴,你有没有听说过,如果人死了便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星。”
“嗯。”沈宴顺着她的视线也望过去。
“那你说,那些逝者化作了星星之后,还会记得他生前的记忆吗?”
“会,他们会在天上一直看着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记得母后刚去世的时候,沈昱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那就好。”阿泠笑了一下,明晚如果自己死了,希望能化作天上的星星,她想一直看着沈宴,小锦,还有灵璧,还有曾经给过她些许帮助的人。
“怎么了?”沈宴意识到她有一些不对劲。
“没怎么啊!我就是找点话聊聊,要不然跟你这个冷面阎王坐在这,我们真的只看星星吗?”阿泠迅速反应过来,反正明晚的事她想自己面对。
沈宴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她这话的逻辑确实没错。
“沈宴,明天……我想离开了。”阿泠依旧靠着沈宴的臂膀,轻声地开口。
“离开?去哪儿?”沈宴猛地转头看向她,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阿泠皱着眉抬起头,对上沈宴的视线又移开,“就是回到我来的地方啊。”
她要回到金绝门?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沈宴是可以确定刘泠一定是失忆了,她现在叫阿泠,失忆了还能保留以前的名字,所以一定有一个人联结了她的失忆前和失忆后,并且她还是一个杀手,所以几乎可以确定背后一定有人在利用她,这和金绝门脱不了干系。况且自己早就怀疑当初将刘泠带离邺京的是金绝门的人,而金绝门背后的人可能就是常王,若此番阿泠能回去,我是不是就有机会查一下金绝门了?
“沈宴,你发什么呆呢?我都说我要走了,你就没有舍不得人家嘛?”阿泠等了些许时间也不见沈宴答话,撅着嘴瞪他。
“想好了?一定要走吗?”沈宴回过神来,看着她的双眼问道。
“我待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经过这么多天时间,你没发现我武功很好吗?我要不去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多浪费呀!”阿泠故作轻松地说着。
“也好。”沈宴想,阿泠过去的十年一定过的很苦,我不可以再利用她,金绝门的事情我再想办法查吧,既然她想走,那就随她去吧,毕竟跟着自己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沈宴的话不多,但是阿泠从他的眼神和语气里看出了他在隐忍他的不舍。
“沈宴,你会不会忘记我?”阿泠眼里似乎多了些许泪光。
“不会,若有缘,我们会再见的。”沈宴想,我怎么会忘记你呢,你在我心里,已经住了十几年了。
但愿吧,阿泠嘴角带着笑意,轻轻地闭上眼睛,再次靠在沈宴肩头。许久,沈宴发现阿泠睡着了,不禁轻笑,前些天吃饭的时候他想要给阿泠擦一下额头,都被她下意识躲开,如今却能放心地在他肩头睡觉了,他抱起阿泠,将她送回了房中。
经过晚上与沈宴的谈话,阿泠虽有遗憾和不舍,但是心中甚是畅快,这一睡便睡到了快要午时,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缓缓起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离开了。
阿泠和灵璧简单地吃了些饭菜,便开始收拾东西,阿泠换上了那件红色的衣裙,无论是对沈宴,还是今晚的决斗,她想留下让人记忆深刻的色彩。
灵璧眼前一亮:“大人,您穿红色真好看!”
两人出了门,阿泠向沈宴的屋子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灵璧,我们走吧。”
站岗的士兵们也想不通,阿泠姑娘前两天还和将军如胶似漆,今日为何突然就走了,不过这终究也不是他们能管的事情。
一路上,阿泠回头看了几次,始终没看到沈宴,直到出了大门走了十几步远的时候,阿泠再次回头,终于看到了那个她想见到的人,两人相视一笑,只那一眼,仿佛要把对方吸进去一样。
“将军,您这么舍不得阿泠姑娘,为何还要放她走?”罗凡头一次看到自家将军这温情又眷恋的表情,便知道他是认定阿泠姑娘了。
“马上就会再见了!”沈宴看着阿泠火红色的背影,心中已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