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日久,宝玉闲来无事房中闷坐。宝钗知道他向来如此,也不理他,自与莺儿一起在窗下做针线,却听见有人在外面说道:“姑奶奶在家么?”麝月忙出去看,见是香菱的小丫头臻儿,便请她进来。臻儿笑着给宝钗请安,莺儿站起来给她让座,她推辞道:“今儿来不为别的,老奶奶打发我来跟姑奶奶说句话,请姑奶奶闲时来家一趟。”宝钗放下针线笑道:“妈叫我回去,可是家里有什么事情?菱嫂子可好?”臻儿笑道:“正是为了我们奶奶的事儿,姑奶奶回去了就知道了。”说着退了出去。宝钗转身对宝玉说道:“我这就要家去一趟,你若无聊不如和我同去。”宝玉摇了摇手:“我似是受了些风寒,这两日身上总没力气,替我请安问好罢,过几日好了再过去的。”宝钗便携了莺儿往薛姨妈那边去。麝月进来给宝玉倒了杯茶,推他道:“不然你去外面走走,也散散闷岂不好?”宝玉复又躺下叹气:“懒懒的,也不想动弹。”麝月坐在床边道:“我听茗烟说有个叫什么琪官的在外面书房等你说话,可是之前为了他挨打的?”宝玉听见“琪官”二字连忙起身,急道:“怎么不早说。”麝月道:“二奶奶一直在屋里的,可叫我怎么说。”宝玉一想也是,若是叫宝钗知道自己和戏子来往,少不得又是一顿说教,白讨了没趣,这会听说琪官等自己,也顾不上换衣服,便往外书房去了。
及至见面,两个人少不得执手泪眼相叙。宝玉道:“一向寻不到你,我心里担忧却不敢和人说,这阵子你去了哪里?”琪官叹道:“能去哪里,不过就是忠顺王府里,他们不让我出去,我也不敢出去。”宝玉道:“今儿怎么出的来了?”琪官泪道:“我冒死出来,乃是有件事非得当面告诉你。”接着他便说了如何在忠顺王府里遇到袭人,知道她是服侍宝玉的旧人,如今被忠顺王府收房做了姬妾,虽不十分磋磨,但只是每日心里思念旧主,郁郁寡欢,琪官便想要救她逃出火坑。谁知二人私下里说过几次话便被人告诉给了忠顺王爷,王爷开出了条件,只要琪官应允,他便把袭人赐给他当媳妇,琪官救人心切,也顾不得许多,权且答应了下来,后来思量再三,总要来和宝玉告罪才心安。宝玉握着琪官的手流泪道:“这是你们的缘分了,只管好好过日子。袭人家里寻她不着几乎疯魔了,你若能救得她出来便是她一家子的恩人了,只是你们若能离开,远远走了更好。”琪官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宝玉哭道:“终究是我连累了你们。”琪官也流泪:“二爷不要这样说,不过是我们的时运罢了,怨不得别人。”琪官不敢久留,片刻便去了。
宝玉望着琪官离去的身影,又思想起袭人命苦,便流泪不尽。茗烟找了过来,半推半扶着宝玉进屋,劝解道:“二爷不要伤心了,如今袭人姐姐已经找着了,平安就好,二爷只顾伤心,被二奶奶看出行迹来又要盘问咱们的,那时反而不好了。”宝玉因时常受到王夫人、宝钗拘束,便心里常不自在,连通房丫鬟莺儿也不大理会,房里旧日服侍的人出了麝月都去尽了,就是麝月平时也不大敢亲近宝玉了。宝玉望着窗外飘着的雪花,不禁又想起黛玉,想着她一直恼自己不肯原谅,两人想必是此生无缘了,更觉的撕心裂肺。如此愁闷了一日,晚上回房就发起热来,更兼胡言乱语,宝钗和莺儿、麝月等煎药、喂水,折腾到四更天方睡去,又不敢叫王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