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梦境里，老头终究没有把话说全。只是画面又一转，是一名少年和一只白狐在山涧烤鱼。
少年一只手烤鱼，一只手抚摸着白狐柔顺的皮毛。
“小白小白，闻闻看，鱼烤熟了吗？”
白狐嗅嗅，点头。
“嘿嘿，”少年把鱼取下来分成两份，一份给自己，一份给白狐，“你的鼻子百试百灵！。”
白狐把鱼笑纳，吃的香甜。
少年和白狐相依为命十五年。动物生命本就短暂，少年不知道白狐还能够陪伴自己多少年？
“小仙，你烤的鱼挺香的。”
一声温和有礼的话语飘进少年的耳朵里，如沐春风。
少年东张西望，追溯声音的源头。
男人从树上跳下来，踱步行至少年面前：“别找了，我在这里。”
少年觉得他看到了天上的仙人。
男人白衣翩翩，俊朗无双，面露微笑，谦谦有礼，额上红莲印记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你身上有仙力。”男人蹲下来，摸摸他的头，“你是仙族之子。”
仙族之子？哼，算是吧，他身上流着那个绝情男人一半的血。
少年思至此，对男人起了疑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男人笑道：“小仙且放心，我不是坏人。”
看着男人温和的笑脸，少年渐渐放弃了疑心。这个男人有种蛊惑力，让人心甘情愿地信任他。
“我是仙界的泽华仙尊沈离歌，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少年眼神登时一亮，沈离歌！就是娘亲说的仙界第一仙尊泽华仙尊！他惊喜道：“你愿意收我为徒？”
“有何不可？”男人又摸摸少年的脸。
少年看了看趴在地上吃的香甜的狐狸，小心翼翼问道：“那我的狐狸可以和我一块吗？”
“当然可以啦，它是你的宠物，自然跟你一块。你还不快拜师？”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少年忙不迭地就要跪拜磕头，生怕沈离歌改主意。
他要跟着沈离歌好好学习仙术，出人头地，让从前欺负他的人，以后只能仰视他！
沈离歌受了礼，将少年抱在怀里：“小仙，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脸色黯然：“我还没有全名，只是我娘……每次喊我云儿。”
想起娘亲，少年话语逐渐哽咽。
“师尊，您给徒儿取一个吧。”
沈离歌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在师门里排行老幺，属青字辈，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不然，你叫做青云吧。”
“青云……青云……”少年高兴道，“太好了！我有名字啦！”他在沈离歌怀里蹦蹦跳跳的，一遍又一遍地呢喃，“青云……青云……我喜欢这个名字……青云……”
青云……
师尊……
青云睁开眼，天已大亮。
怎么又梦到以前的事情了？
而且，他昨天晚上不是遇到了司尧笙吗？还有那鬼魅的哭笑声。
脑力不够用，青云叹了一口气，索性不去想。
垣帝垣后将师徒四人留了下来。
垣后嫁人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哥哥，好不容易兄妹俩团聚在一起，自要抓住来之不易的相处机会。
倒是苦了青明，这些天在青楚的高压政策下，滴酒未沾。因沈离歌常常被垣后宣召，不见人影，青云休闲自在，要么拉着大师兄这里看看，要么拉着二师姐那里逛逛。整个玉阙宫，除了禁入区域，都被他摸了个透。
人界的北海洲有妖族出没，无事生非，无恶不作，搅得那一带的人族叫喊连天，苦不堪言。垣帝在收到北海洲洲主发出的求救信后，当即下令，让正德大将军司尧笙领兵围剿，今日正是出征之日。
妖族人妖术千变万化，点石成金，挥剑成河，特别是魅术更是让无数人族仙族人闻风丧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垣帝还特地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出征大会，以鼓舞士气。
司尧笙领着三千仙兵仙将浩浩汤汤地出发了。妖族人狡猾且心思缜密，以往两族对抗时，仙族人在妖族人手底下吃了不少暗亏，这次围剿，垣帝还命沈离歌随征，和司尧笙一文一武共同御敌。
考虑到战争的危险性，沈离歌将三个徒弟留在了玉阙宫。
这天，青云闲逛，来到了一座梅花园。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坚，梅花，是他最欣赏的花。玉阙宫的梅花园不似牡丹，芍药园热闹，静静坐落于一角，只待有缘人观赏。
越走进，越是进入了一片香雪海，梅花园被施加了仙术，常年飘雪，晶莹的雪落在梅花上，融化成水，宛如梅花掉的泪。花开花落，花期尽头的梅花离开枝头，掉在地上，铺成一层又一层的花毯。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到达梅花园的深处，才真正见识到何谓梅花的世界。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空中因风吹拂而盘旋起舞的花瓣纯白，簌簌往下的雪纯白，强烈的白色刺痛了青云的眼，导致青云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不敢继续往前走，恐鞋上的泥污了花，破坏了这奇特的场景。
转身欲走，却听得有人问：“是谁？”声音如黄莺出谷，宛转悠扬。“小仙是泽华仙尊的徒弟青云，不知仙尊在此，略有打扰，请仙尊原谅。”
“泽华仙尊的徒弟？”影影绰绰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从梅景中一鹅黄衣衫的女子走来，看到她的第一眼，青云惊艳得瞬间停了呼吸。
乌黑的头发一簇梅花装点，一支梅簪挽束，额间一朵梅花印点就，双眼淡漠，面若冰霜，清清复冷冷，美的让人不敢靠近。
“泽华仙尊的徒弟怎么会到这里来？”女子询问道。
“小仙喜欢梅花，一时看的兴起，打扰仙尊清修，请恕罪。”青云恭敬作揖，一副无辜之色。
“无妨。”女子走近，打量了他片刻，道：“我乃梅霜仙尊风六衣，说起来，你该尊称我一声师姑。”
青云心里百转千回，嘴上倒是从善如流：“拜见师姑。”
没想到今日运气这么好，居然能够遇见梅霜仙尊。
风六衣受用点头，继而道：“师侄既师从泽华仙尊，为何不跟着他讨伐妖族作乱一事，长长见识，助力仙术的修炼呢？”
“师尊觉得危险，不带我去，就连大师兄和二师姐也没去呢。”
风六衣闭眼叹道：“传闻泽华仙尊爱徒如命，果然。”遂睁眼，不打招呼，动作迅速地扣上青云手腕脉门探了探，道：“仙力微弱。”瞧了瞧他的身板，道：“体质不坚。”
青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道：“青云资质浅薄，让仙首见笑了。”
风六衣转身，丢下一句：“个中命数，皆是自定。”咄嗟间，不见踪影。
青云呆呆地望着白雪皑皑的梅花园，感慨万分。
风六衣生性孤傲，不喜人靠近。青云三番五次到梅花园寻她聊天，也只是偶尔得到她一两句回应，但对于青云来说，风六衣是个认真的倾听者，她会盯着青云的眼睛听他讲或无聊或有趣的故事，冷淡却不冷漠。两人一直持续着若有若无的谈话。
“你为何喜欢梅花？”有一天，风六衣破天荒地询问青云。
青云思索许久，道：“我娘亲给我讲过，天命规定，寒冬万物萧瑟，任何花朵不能在冬日开放。唯有梅花，敢于违抗天命，于冬日盛放。”
风六衣闻此言，惊了一瞬，第一次极其认真地审视他，笑了，感叹道：“不愧为泽华仙尊之徒。
这是青云第一次看到风六衣的笑容，就像久旱逢甘霖，万象渐回春，极其光彩夺目，。
“仙首，你应该多笑笑。”青云赞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这天过后，两人的交谈愈加频繁。风六衣依旧冰冷着一张脸，但青云知道，她已然默许他的靠近了。
司尧笙大将军在和妖族人的战争中势若破竹，频传捷报，在十日内大获全胜，不日就将班师回朝，凯旋而归。青云听闻沈离歌要回来了，欢呼雀跃，喜不自胜。多日未见师尊，他真的超级想念。青明青楚同样欢喜，师尊回来了，他们就可以回月华山，不必在玉阙宫拘着了。
青明也终于可以喝酒喝个痛快了。
垣帝设宴，给司尧笙大将军及众多仙兵接风洗尘。青云得知，不禁在心里腹诽，新帝准是个宴会痴人，来玉阙宫一月有余，大大小小的宴会他参加了不少。
宴会觥筹交错，金樽斗酒，他却无意参与。找沈离歌，沈离歌应酬；找风六衣，风六衣无影；找青明，青明醉生梦死；找青楚，青楚专注修炼，闭门谢客。
与此同时，玉阙宫大宫殿内，垣帝将仙帝帝印盖在一封轴卷上。
“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给泽华仙尊处理吧。”仙侍把轴卷交给沈离歌，沈离歌顺势接下，微点头道：“离歌领命。”
身旁传来了一阵漫不经心的掌声，还带着丝轻蔑的意味，只见一中年男人，一双眼老成锐利，似老鹰般阴鸷地盯着沈离歌，毫不掩饰自己的敌对情绪，讽刺道：“泽华仙尊不愧是垣帝的小舅子，这桩差事也能落到你头上。感叹老夫我空有一身本领，却少了能带我鸡犬升天的亲戚，罢了，在此预祝泽华仙尊，办事顺利，可别辜负了垣帝的一番心血啊。”
正是瀛烈仙首——初狄。
沈离歌不似以往的温和，俊目微敛，不置一词，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初狄面子受损，怒目圆睁，欲大骂一通，幸而垣帝出来打圆场道：“瀛烈仙首请息怒。本来这差事交给您老来办，那是再好不过了，但本帝想着文茵和司将军大婚在即，有很多事需要操持。婚姻大事，可丝毫不能被这些琐事影响。”
谈及爱女，初狄神色稍缓。
“垣帝，那司黎冥顽不灵，至今都没松口。你可是答应我了的，这婚事必须成。”
垣帝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文茵既然和司将军两情相悦，岂非有棒打鸳鸯之说，瀛烈仙首放心吧，昨日司黎老将军已经同意了。”
初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冷笑道：“感谢垣帝成全。”遂不等垣帝言语，直接拂袖而去。
垣帝目送初狄走远，才疲累地揉揉太阳穴，无奈道：“老匹夫太不把人放到眼里了，倚老卖老，要不是前帝旧臣，我才不搭理他。”
沈离歌慎重道：“初狄睚眦必报，依我看，这事他准找机会反将我们一军。”
垣帝眉目紧锁，片刻神色一松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了，离歌，你何时出发？”
沈离歌道：“不急，等黑暗试炼结束后我再走。”
垣帝笑道：“怎么，你不是一律不参加的吗？这次突然有兴趣了？”
沈离歌面容和缓，形状姣好的眼睛一瞬变得温温如玉，变得熠熠生辉，灼灼发亮，仿佛搁置着万息星河，星河中央一叶扁舟，青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爱徒第一次参加，我得为他保驾护航。”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