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相府里显得冷清许多。

宫中传来消息，皇后顺利诞下小皇子，是皇上自登基以来第一个嫡长子。

皇上龙颜大悦，册封溯宁世子为肃毅郡王，为肃毅郡王与长乐公主赐婚。

三日后，宣召诸命妇入宫朝贺。

我轻轻抱起小皇子，他是那般瘦小……皇后见我那般紧张笑出了声:“瞧瞧你这样！待我为你择一良婿，以后孩子降生，可不要紧张死你！”

我看着小皇子的睡颜，绽开笑容:“陛下可曾取名？”

“陛下起名唤默煜。”一旁的老嬷嬷出声。

“默煜，默煜……”我看着小皇子甚是欢喜。

我与皇后正逗弄着小皇子，一宦使却莽撞进了寝殿。

“放肆！”皇后怒道。

“小人该死……”他慌忙跪下，“太后娘娘薨了……”

安平二年三月，皇太后薨世。

举国齐哀。

追封贤淑敏德皇太后。同葬入先帝陵墓。

再见到肃毅王时，是盛夏的一个清晨。

我举着鱼食站在荷花池旁喂鱼，次兄却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捂住我的眼睛。

我一喜，将次兄的手拿下，转身看他。

肃毅王一身玉庆蟠龙绸，佩剑竖在一侧。如今不过十七，却尽显锋芒。

“拜见王爷！”我故作姿态地行礼。

次兄哈哈大笑:“你啊！”

我又看了看四周:“怎不见王妃？”

“因为之前的嘲弄，她不好意思见你，而且，她已经有了身孕。”

喜悦悄上眉梢:“真的？”

“想来不久，默煜就会有一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哈哈哈哈哈哈……”肃毅王大笑。

“陛下为皇后虚设六宫，唯她独宠，想来次兄可没这个毅力……”

次兄一脸不屑:“本王可是独宠王妃一人。”

我浅笑盈盈，次兄见我发髻中依旧插着那根白骨，愣了片刻:“你竟还配着这白骨。”

“我很喜欢。”我拔下钗子，抚摸着上面刻着的三字，“还请次兄转告嫂嫂，我很喜欢这支钗子。”

以往热闹的相府现只剩溯宁伯，长公主，我。

用着午膳，父亲却难得破了家规开口:“王爷不曾说留下用膳？”

我想起肃毅王走时的那句:“年少不知家族熠，后岁才知阴骨森。”

“女儿问过了。”我开口，看了眼一侧吃着鸡翅的母亲，“王爷说王妃怀有身孕，胎象不稳。他不放心。”

母亲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嗤笑出声。

溯宁伯无力地摇摇头。我望着父亲，这才发觉父亲的鬓角已经白了。又看向已然一头白发的母亲，如今不过四十，却如八十岁老妪一般。

“是该为你择一良婿了……”父亲合上眼垂，重重叹了口气，“诺儿啊，你可有心仪之人，无论出身，只要你喜欢。”

我知道，他是为了弥补对皇后的愧疚。

“还未曾遇到。”我答，随后连忙拨了一口饭。

长公主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连忙上前拍着后背。她拿起手绢掩面剧咳，再拿起时，手绢竟是一片血渍。

“母亲定要养好身体。”我悲痛万分，将手绢接过。

“活不长久的……”长公主声音飘然，像垂死时的哀嚎，“我是靠家族的荣耀活下去的，家族亡，我与其俱亡。”

我看向父亲，溯宁伯似是也很震惊长公主方才所言，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嘴巴张开，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年少不知家族熠，后岁才知阴骨森……

肃毅王说这句话时那般落寂生冷的眼神我永生难忘。

我今朝所享有的一切，我所谓光彩的家族，不过就是皇室笼罩下的一朵娇花。

驻在这片土地，是用千千万万的森森白骨堆积起来。

溯宁伯的野心不可估量。可他没有考虑过皇后的处境，更没有在乎过发妻的为难。

小皇子长得越发圆润，生产时还是一个皱皱巴巴的婴儿，现在却白白胖胖，招人喜欢。

“阿愿回京了？”皇后的状态大不如前，她尽力撑着身子。

“是。”我应，“肃毅王妃已有身孕。”

皇后大喜，转身逗弄着襁褓之中的小皇子:“默煜，你舅舅会给你生一个小妹妹了……”

“为何是小郡主？”我挑眉问到。

皇后愣住，笑了笑:“你忘了。我的默煜，将来也是要娶苏氏女的。”

我蓦然仰首，心里不是滋味。所有人都在盼着苏氏女降生。眼眶充斥着泪水，就要滚出。却听见一阵啼哭。

是心有灵犀么？

默煜啼哭不止，我慌忙抹了把眼泪。

皇后蹙眉看向我，我也看向她。凤眸间尽显疲倦。可陛下如此宠爱皇后，她怎会如此。

皇后将小皇子递送到我怀中，孩子竟也不哭了，小小的身子颤抖着。我将他搂的更紧……更紧……

“他喜欢你。”皇后望着我，依旧是温柔地笑着。

模糊间，我像是看到了阿姐。

怎么会呢……皇后怎么可能是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