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

安平开年四月，福隆帝崩于乾安宫。

天下举哀，妃嫔王侯命官于太极殿外恸哭。

储君即位，命宰辅溯宁伯苏烈辅政。

四月中旬，新帝于太极殿举行登基大殿。

溯宁伯成百官之首率众臣行三跪九扣之礼。

新帝登基，尊皇后苏氏为皇太后，册封太子妃为皇后。

自先帝崩世，长公主身子骨就塌了下来。

世子整日饮酒作乐，溯宁伯忙于朝政。

我端着汤药一勺一勺地喂躺在塌上的母亲。母亲就在一夜之间白了发，整个人都痴痴的。

“冉冉……”她盯着我半晌，抬手抚上我的脸颊，“你来啦。”

我不言语，看着她，滚烫的眼泪流下。

母亲眼神变的惊慌，她用力撑起身子为我擦拭眼泪:“别哭，皇姐不嫁给苏烈了，你也别嫁，我们一辈子呆在宫中也好，别哭……”

“好。”我哽咽，扶她重新躺回卧榻，舀起一勺汤药仔细吹着。

长公主喝了一碗汤药，便睡下。

我起身走向世子房中。

侍妾正喂他喝酒。

见我走来，她脸色一惊放下酒杯就跪了下去。

我曾命人打死世子的一名侍妾。只是因为她在拨世子衣裳的时候被我瞧见。

“郡主，我……”侍妾面色苍白，声音都颤了几分。

世子看到她这般模样，自嘲般笑出声，一挥手让她退下。

“慢着。”侍妾经过我时被我叫下，“再有下次，死无全尸。”

侍妾加快了脚步，离开房中。

世子又坐下，拿起酒壶朝玉兰酒杯里倒酒:“又来杀我的侍妾？”

我坐到世子对面，拿起酒壶畅饮。

世子抬头见我如此，忽得倒在地上:“我愿此生如此消磨殆尽……来生不做苏北愿……”

我也同他一起倒在地上，酒壶里的酒撒了一地，散发出阵阵果香:“来生不做苏氏人……”

宫中传来皇后遇喜的消息，皇上龙颜大悦，为相府赏来各种赏赐。皇后宣我进宫。

再次踏入云缨宫竟是有这般喜事。

我脚步匆匆，直奔皇后走去。

“瞧瞧你！”皇后捂嘴笑我。

头上的凤冠一抖一抖的。

“可已足月？”我欣喜地望着她。

皇后伸手戳戳我的脑门:“已足三月。”

我听后更是嬉笑，将头埋在皇后肚子上，就像是能听到孩子回话一样。皇后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娇嗔道:“你和皇上真是的！都觉得孩子能听到我说话。”

我笑，还是保持原来的动作。

“母亲……如何？”皇后出声。

我笑容僵住，起身跪在地上:“没能照顾好长公主是我的不是。”

“罢了……心病不可医……”她眸子里尽显可惜，“你该去看看姑母的……她不知为何失了神志。”

我抬头看着年轻的皇后，她不知太后刺杀先帝一事。

出了云缨宫，我去了凤衍殿。

太后已然失了神志，苍白的发髻凌乱，只着素衣。

她看到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后退:“薄冰冉！你别过来！”

我冲上去抱住她，姑母却够着什么物件就砸向我，我忍着痛，闷哼出声:“姑母，是我……”

她止不住颤抖的身子停了下来，也伸手抱住我:“阿宁……好孩子，也只有你愿意来看姑母了……”

我不再言语，为她披上衣物，安抚她入睡。

入相府时，我只瞧见浓浓大火，是莲花阁那边！

我登上莲花池的小桥，只看到世子跪在地上，溯宁伯在命人搬东西烧为灰烬。

我上前跪在地上:“父亲！别烧了！”

世子眼神中已然是一片死灰，他木然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书画被烧为灰烬。

“父亲！”我拽上溯宁伯的袖子，却被他甩开。

“苏北愿！你给我好好看着！苏氏子没有废物！等烧完这一切，你就去从军！”溯宁伯指着世子，怒冲发冠。

我起身拉开佣人，又拿起木盆舀水。

“诺儿！”次兄出声，“让他烧！烧个干净！”

我一怔。

次兄站起身来，看着父亲狂笑:“溯宁伯，你满意了吧？将自己女儿推向皇室那暗涛汹涌的地方，将自己的结发妻气成半死不活的人，现在又要把自己的儿子送去战场。”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从来没想到次兄会敢说出来:“次兄！莫要继续说下去！”

“让他说！”

“你不就是想让皇室在苏家之下么？不就是想让皇帝成为你的傀儡吗？苏烈，狼子野心形容你都不足为过！”

父亲大怒，掴了次兄一掌。

我望着溯宁伯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倒在地上心如死灰的世子，心中倍感凄凉。

三日后，世子骑上马背，作势要走。

“次兄！”

我冲了出来，他下马，朝我走来。

我将盒子递给他:“路途遥远，这杏仁酥次兄带上路上吃。”

“谢过诺儿。”次兄接过，转身却看到长乐公主站在后面。

两人对视了一眼，世子便上了马背，挥动鞭子扬长而去。

长乐公主没有追，只是怔怔地看着世子离去的背影。

我第一次从长乐公主的眼神中看到了不舍与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