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五彩玻璃门关上了。门后面的院子里站着七个不可思议的生命。他的前面是安静的房子,里面有他熟悉的人,五个被吓坏了的人。其实,这些丑八怪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害怕只是因为没见过。你只需要找一件你父亲的上衣、一顶他不再戴的幢子、两块垫子、一张纸画的脸、几根木棍和一双靴子就可以玩这样的把戏。再从你父亲那儿借一枚能实现心愿的戒指,你就会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了。
当然啦,杰拉尔德不害怕是因为他有戒指。你已经知道了,戴者戒指的人只要不碰复活的康像,就什么也不怕。但杰短尔德知道其他人的感受。这也就是他之所以要在客厅里待一会儿,想一下要是他被这种事情吓坏了的话,需要什么样的安慰。
“凯西:吉米!怎么样?梅布尔|他的声音欢快得已经不真实了。管厅的门小心地打开了一条缝。
“真好玩!”杰拉尔德说着,轻轻地用肩膀推门,“看看外面你们关着门干什么?
“你一个人?”凯瑟琳的声音没有丝毫生气。
“当然,笨蛋!”
门打开了,露出三张恐惧的脸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椅子。
“它们呢?它们消失了没有?我们听见它们说话啦。太可怕了!”
“它们在院子里。”杰拉尔德努力做出欢天喜地的样子,“真好玩!它们跟真人一样,和气又快活,妙极啦。可千万别跟伊菜莎和小姐说这些,我会让她们安心的。然后,凯瑟琳和吉米该睡觉啦,我送梅布尔回家,我们出去还要给这些丑八怪找个住的地方呢。它们真好玩,我真希望你们和我一块儿去。”
“好玩?”凯瑟琳怀疑地问。
“笑死人啦。”杰拉尔德坚定地说,“现在,你们得听我跟伊菜莎和小姐怎么说,尽量附和我。”
你不是在说出去的时候,要把我丢下来图着这群举怕的丑八怪一起走吧。它们看上去可真像藏旦。”梅布尔说。
“你走近看见它们再说吧。”杰扣尔德建议道,“很正常麻,它们只不过是叫我帮忙推荐一家酒店,刚开始我没听明白,因为它们没有嘴唇。”杰拉尔微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梅布尔和凯瑟琳手拉着手,清楚地表明,刚才她们害怕得紧紧地抱在一起了。这会儿,她们又抱在了一起,吉米则坐在舞台上,用脚踢床单,浑身发抖。
“没关系的。”杰拉尔德解释说,“我指的是嘴唇,你们很快就知道啦。我离开时听见它们说我很绅士。撒旦可不会注意这种事儿。”
“要是你不送我回家的活,它们觉得你多绅士也没用。你送我回家吗?”梅布尔问。
“当然送喽。现在去小姐那儿吧。”
他边说话边穿上了外套,跑上了楼梯。其他孩子都挤在走廊上,听见他轻快的声音:“没事儿,没事儿。你闩上门了?”一阵敲门声后,又安慰说,“是我,杰拉尔德。小姐。”等了一会儿,传来开门声和低低的说话声。小姐和杰拉尔德站在伊莱莎的门口,耐心地安慰她。
“我真想知道他又在撒什么谎。”吉米抱怨说。
“哦。可不是撒谎。”梅布尔说,“他不过是说些她们乐意听到的真相。”
“要是你是个男人,你肯定是个阴险的家伙。”吉米干巴巴地说。
“要是我是个男孩,我就不会被一堆旧衣服吓得灵魂出窍。梅布尔反驳道。
“真抱歉吓着你了。”杰拉尔德的甜言蜜语飘下了楼梯,“我们不知道会把你吓成这样。这个恶作剧不错,对吧?”
“看看!”吉米说,“他说这是我们的恶作剧!”
“那就是了呗。”梅布尔坚决地说。
“真是奇妙的恶作剧呢。”小姐说,“你怎么让小矮人都动起来的呢?”
“哦,我们常常用线玩小人的。”杰拉尔德说。
“这是真话。”凯瑟琳低声说。
“让我们看着你再玩一遍吧。玩得可真不错呀。”小姐说着走到了楼梯下的毯子上。
“噢,我已经收拾干净啦。”杰拉尔德说,“我们真的很抱歉吓着你了,我们以为你不会再想看了呢。”
“那么,我们就吃晚餐吧,谈谈你的戏?”小姐看见凌乱的餐厅里小人儿已经消失了,轻快地说。
杰拉尔德解释说,他的弟弟妹妹很高兴和她共进晚餐。小姐同意他护送梅布尔回家,尽管她也善意地提出让梅布尔在这里过夜,但是不行,梅布尔的姑姑会着急的。而且,伊莱莎晚上要是没有用朋友接送,也会变得神经兮兮,根本不能送梅布尔回家。所以梅布尔穿好大衣,戴上帽子和杰拉尔德从前门出去了。
前门刚一关上,杰拉尔德就拽住梅布尔的胳膊,飞快地拉着如奔向侧面通柱院子的小街。过了街角,他才停住了脚步;“现在,我想问的是,你是不是个白痴,你是不是?”
“你才是白刻呢!”梅布尔说,她发现他是认真的。
“我没被这些丑八怪吓着,它们像兔子一样温驯。但是,白痴可能会被吓着,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要是你是白痴的话,我就过去告诉它们,你害怕一个人回家,我还要告诉你姑姑你是个白突。”
“我不是。”她谨慎地打量着四周说,“我什么也不怕。”
“那么,我要让你分担我的困难和危险。”杰拉尔德说,“至少,我希望你能分担。我对自己的弟弟也不会这么好了,我可以告诉你这一点。你要是把事情弄糟了,我就叫所有的人都不理你。”
“你这头畜生,什么东西!我可用不着你威胁。我本来就很勇敢!”
“梅布尔,我知道你很勇敢。”杰拉尔德觉得应该再宣布另一条规则了,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我相信你,我知道在你漂亮的外表下面,藏着颗狮子的心。我能相信你吗?相信到死?”
梅布尔觉得不说可以是很丢人的,于是她说可以。
“那么,在这儿等着,到灯那儿去。看见我和它们出来的时候,要千万记住,它们无害,就像毒蛇一样,饿,不,我指的是鸽子。跟它们说话,就像跟其他人说话一样。明白了吗?”
他转身离开她。她问:“你打算把它们送到哪家酒店去?”
他停下了,双手抓头发:“天哪!看看,梅布尔,你到底还是有用的l”就是在这种时候,他也如此机智,“我忘记啦!哦,我本来是打算问你的,我们能安排它们到哪儿过夜?域堡行吗?魔咒迟早会消失的,就像隐身一样。它们不过是一堆旧衣服,你随时都可以送回来。行吗?”
“有个秘密通道。”梅布尔刚说话,院子的门就开了,一个丑八怪探出头来,不安地看着街上。
“好啦!”杰拉尔德跑过去,梅布尔强忍着才没有朝相反的方向跑掉。她为自己的勇敢而骄傲。
因为有个患精神病的叔叔,所以它们不得不千万小心。丑八怪们排着恐怖的队伍从院子里出来了。戴烟囱帽的女士轻声地对戴花的女士说:“亲爱的,用脚尖走。”就是如此谨慎的时刻,杰拉尔德也在想它怎么可能用脚尖走路,它的腿不过是两根球棍罢了。
梅布尔觉得退到路灯下面并不丢人,一到那儿,她就停住了脚步,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停下的。想想吧,坚定而安静地站着,等着这些从人行道上噼噼啪啪走过来的怪物。梅布尔看得清清楚楚,那位戴花的女士衬衫拖到了地上,衬衫里面什么也没有。她安静地站着,手脚冰冷,但她还是站着,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场梦。”然后,杰拉尔德来了,他介绍说:
“这位叫梅布尔,是我们的朋友,她在戏里演公主。”他凑到她耳边,“勇敢点!”梅布尔的神经像五弦琴一样细得紧紧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勇敢点,还是千脆尖叫一声溜掉。那位可敬的老丑八怪经轻地摇了摇她。她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戴花的女士用雨伞上的手套握住了她的胳膊,热情地说:“聪明的小家伙,跟我一起走吧!”
他们走上了大街。这是支奇怪的队伍,但小镇的人睡得早警察的靴子声则可以在一英里外听见,就算听见了也有足够的时间转身逃跑。杰拉尔德为梅布尔的勇气自豪,他听见她礼貌的谈话,也听到了和蔼的丑八怪对她的评价。他不知道她差点尖叫,她的尖叫声会把警察叫来,把居民从梦中唤醒,毁了他安排的一切。
除了一个咕哝着匆忙过街的男人,他们在路上没有碰见别人。那个男人第二天把他夜里看到的告诉他妻子,他的妻子却不相信,给了他一个断然
的结论——不切实际。
梅布尔感觉自己好像陷进了一场精心安排的噩梦,不过,杰拉尔德也在。杰拉尔德问她是不是白痴。当然她不是,但是很快就会是了,她这么想。她还在礼貌地回答这些只会发元音的怪物的问题,以前她常听姑姑讲怪物,现在她总算知道怪物是什么样子了。夏日的黄昏很快就融进了月光里,丑八怪们落在大街上的影子比它们本身更为恐怖,梅布尔本来希望现在是深夜的,可是她立刻觉得这个愿皇让人不寒而栗。
杰拉尔德回答着一个戴高帽子的丑八怪的问题,种种关于学校、运动、业余爱好、理想的问题,心里奇怪怎么魔咒还没有消失呢。戒指似乎和七有缘分,这些怪物是不是只有七小时的阳寿,或者十四个小时?他都被这些错综复杂的计算搞糊涂了。突然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城堡前。门已经锁上了。
“你看,现在已经太晚了。走另一条路吧,不过,得先从洞里钻过去。”当丑八怪们用不可思议的手摇晃铁门的时候,杰拉尔德说。
“有女士。”可敬的老丑八怪表示反对,但是女士们异口同声地宣称喜欢冒险活动。“非常刺激。”那位戴花的女士说。
他们绕了路,找到了洞口,在月光下找这个洞口可不太容易。杰拉尔德第一个拎着灯下去了,颤抖的梅布尔紧跟着他,然后是那群丑八怪,它们空洞的身体和石头碰撞发出了嗒嗒的响声,然后跟着灯光穿过了挂满蕨类植物的小路。
当他们走到意大利花园美妙的月光下时,几个丑八怪同时惊讶地赞叹起来。大理石平台和蜿的沙砾层从来没有发出过这种可怕的脚步声,前所未有的身影落在了光滑湿润的草地上。当杰拉尔德着见赫耳墨斯神跳下平台向他们跑过来时,那些丑八使们液动将意意族动,孩的上准备开战的男孩子。他知道自己是语一着店这个靠近的白色身影的人,他也知遵正是这枚戒指使他刻了别人看不见的事儿。他摘下戒指。哦,赫且墨斯仍然在基密上安静得像雪人一样。他又戴上戒指,看见赫耳墨斯在他们身边统来转去的,盯着那一张张毫不知情的丑脸。
“这像是一家高级酒店。’戴高帽子的丑八怪说,“地面装修得很有品位。”
“我们得从后门进去。”梅布尔突然说,“前门九点半就关了。”一个穿着黄衣服戴着板球帽的矮丑八怪咕哝着说什么出轨的感觉像青春重现。他们环绕着大理石围起的鱼池走过去,史前的动物雕像在水池里沐浴饮水,水花在月光下如飞溅的钻石。杰拉尔德甚至看见一只长鳞的金色蜥蜴在百合丛中打滚。
他们加快脚步,到了弗洛拉神殿后面,那儿面对着峻峭的山峰,没有开放式的拱门,将花园的风景分隔成两种特色。梅布尔摸索着从女神像后面走过去,然后,杰拉尔德的灯照出了一条狭窄的小路。门是块石头,在梅布尔的手指下缓缓地旋转。
“就是这条路。”她微微有点喘,脖子上冷得起了鸡皮疙瘩。
“你带路,小姐,拿着灯。”一个土气的丑八怪愉快地说。
“我得在后面关门。”杰拉尔德说。
“公主可以做这事儿,我们来帮她。”戴花的丑八怪说,杰拉尔德觉得它太多管闲事了。他礼貌地坚持他应该负责安全地关上门。“你不想我惹麻烦,对吧。”他极力劝说,丑八怪们都觉得他说得对。
“你拿着,”杰拉尔德把灯交给那个老丑八怪,“你是天才的领导人。往前走吧。”他又压低声音问,“前面有台阶吗?”
“特别长。”梅布尔悄悄地说,“可以走几个世纪。”
“窃窃私语不礼貌。”最年轻的丑八怪说。
“不会的。”一个丑八怪女士说,“别介意,他只是自言自语。”她无力地捏了捏梅布尔的胳,以示亲密。
可敬的老丑八怪提着灯走在前头,其他丑八怪深信不疑地跟着,消失在狭窄的过道中。杰拉尔德和梅布尔站着,甚至不敢呼吸,以免呼吸声阻碍丑八怪们前进。他们差不多要释然地哭出来了。但突然走道传来了混乱的声音,听起来像丑八怪们在用力地开门。
是它们看见了些什么足以警惕的东西,还是它们空空的脑袋突然意识到这条路不可能是什么高级酒店的后门,或者突然的本能警告它们被骗了,杰拉尔德和梅布尔不知道。但他们知道,这些丑八怪再也不可能友好了,事情发生了突然的变化。“不!不!”“不要往前走!”“让他领路!”嘈杂的叫声打破了美好夜晚如梦般的平静。女人的尖叫声,男人嘶哑的呼喊声,最为可怕的是恒久的推门声。石头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能看见这群在灯光后面翻腾的黑影。要不是门关着,木棍胳膊快要愤怒地伸到外面了。这扇门将会把它们永远关在里面,它们的声音不再平和,变成了恐吓。一只手放在了杰拉尔德的胳膊上,他想象中所有的恐惧突然变得真实了,这些垂死的生命和它们经历的生命在他眼前闪过。它们的生命是他给的,是梅布尔给的。
“顶住啊!顶住!”他大声叫道,然后用脚后跟撑住弗洛拉的基座,拼命地顶住。
“我不行啦,哦,不行了!”梅布尔呻吟道,想用她的脚后跟顶住,但是她的腿太短了。
“它们不能出来!不能!”杰拉尔德喘着粗气说。
“你等着瞧!”门里传来了愤怒的说话声,这样含糊的语调没有人能听懂,除了被巨大的恐惧削尖了耳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