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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周星星

相等一生

敲击键盘噼里啪啦,急速节奏缓缓下降到最后戛然而止,乔木盯着电脑屏幕,首次遭遇到了瓶颈,写不出任何东西。

时间过去了三天,自上次医院开诚布公后,他们没有再见面,不知道飞焰现在是什么想法,乔木有些慌乱,好像消耗掉了所有的勇气不敢再去医院偷看他,这难道就是没有秘密等于没有了盔甲?

他看着那条早已编辑好等待发送的短信,犹豫挣扎着,终归不舍得跟飞焰断了关系,咬咬牙,把心一横,用力按了下去。随即像是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般趴在桌子上,将手机如烫手山芋丢到一边,这种不敢面对现实又满怀期待的复杂情绪,曾几何时也出现过,也一度令乔木手足无措,他在想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源于16岁的那个夏天。

16岁的夏季:

乔木家住廊桥,就读廊桥中学。飞焰家住隔壁廊西,父母因工作原因,把他寄宿在姨父家,就这样他们相遇了。

乔木的身世邻里街坊都知道,飞焰应该也是知道的,刚到家里的时候他也曾闲聊式的问过关于这方面的事,但乔木不愿意去谈长辈的事,飞焰也就没有再提起过。

继母对飞焰很喜欢,清出了原本属于乔木的小阁楼,这样的话乔木每天就只能睡在铺子里,乔木原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收拾包袱就要搬出去。

“别呀,姨母,乔木要是走了,谁来陪我玩啊?一家人都是女生,我会无聊死的。”晚饭时,乔木撒娇玩闹道。

严纯梅很是受用,十分和蔼的解释:“这不是怕你们男孩子不喜欢挤一张床,乔木在铺子里睡也碍不着你。”

“学校宿舍人更多,我这就算是提前适应适应,乔木可不许偷跑,你也得提前适应舍友打呼噜的声音。”

乔木偷偷看了他一眼,这个人很爱笑,笑起来似乎还有浅浅的小酒窝,总是让人无法真的狠下心去拒绝他的要求。

“既然是这样,那乔木就留在家里吧,也好跟飞焰有个伴,你们都是同龄人,也都准备高考,正好互相学习了。”罗父发话,严纯梅虽没说什么,但脸色不太好看,乔木就更不敢吭声了。

小阁楼有一扇天窗,一张大床和一套书桌,人在这里只能坐直身子,猫着走路。

飞焰好奇心胜,一把推开天窗,深呼吸一大口新鲜空气,“你的房间比我好,晚上睡不着睁眼就能见到星星跟月亮。”

乔木看了他一眼,默默整理好床铺,小声说道:“阁楼闷热,风扇留给你,蚊子比较多,我去拿蚊香上来。”

“嘿,你说话了。”他却转头看过来,眼里带笑,“我以为你会是哑巴呢!”他的友善反倒令乔木有些不安,他不太能适应别人对他友好。

蚊香点燃后,乔木中规中矩打地铺。

“乔木,明天带我一起上学吧。我初来乍到,你得罩着我。”飞焰躺在大床上翘起二郎腿,“这里的老师凶不凶?晚上男的多还是女的多?你有没有偷偷暗恋的女生?不如我们来交换秘密好不好?”

他真是个话痨,嘴巴一直说个不停,也不嫌累。

“乔木,你怎么都不说话,你是讨厌我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向来话少,以前会陪爷爷奶奶聊天,后来爷爷奶奶不在了,他就很少开口说话了,确实不懂得如何跟人交流。

“你这样很容易得自闭症的,你得开口说话,要不然以后怎么讨老婆?谁会愿意嫁给一个哑巴。”

“一个人也挺好。”

“原来你还是单身主义者啊?”飞焰探出头来,“你是怎么想的?谈恋爱多好,有人想着你,粘着你,天天给你送水,送早餐,你不开心她就会逗你开心,你难过,她也会跟着难过,不比你一个人活着强?”

“我从来就没有想着要活得多精彩。”

飞焰拍拍床边空位,“你上来,这样说话太累,上来躺着,咱们好好理论,你这是典型的厌世思想,一直压抑的话以后会变成偏执狂。”

“我困了,可以让我睡觉了吗?”乔木不为所动,甚至闭上双眼,拒绝交流。

“好好好,我不吵你,反正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纠正你的错误。”

闷热的夏天,深夜酷暑难耐,风扇卖力的旋转着吹散热气,可躺在床上的人依旧热得满头大汗,连凉席都变得发烫了。

乔木在极不安稳的睡梦中被拽醒。

“太热了,根本睡不着,咱们去田里摸鱼吧。”飞焰拎着手电筒托着乔木就走。

河田到处都是睡不着出来遛弯的人,乔木手里拿着的是他塞过来的网兜,这个热情无比的表哥就是这样一次次拉着乔木融入吵杂热闹的俗世之中,让他孤独的心再次感受到了人间烟火气,也渐渐变得有人味起来。

爸爸,爸爸,起床了。

美梦被一连串稚嫩童音拉回了现实,乔木揉揉眼睛低头一看,星星抓着他的手臂摇晃。

“星星乖,爸爸醒了,这就给你弄早餐。”

“爸爸,周叔叔已经做好了,快点出来吃早餐。”

周叔叔?飞焰?乔木抬头一看,门口站着的恰好是梦里少年。

“我打你电话,是星星接的,他给我开的门。”

“哦。”乔木这才想起昨晚发出去的短信,有些尴尬,“你……怎么会过来的?”

“这几天上大夜,想起你住的地方离医院近,就顺道来借个床休息一下,方便打扰吗?”

“方便,当然方便了。”乔木连忙下床整理床铺。

“那就好,作为回报,我做了早餐,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黄鳝粥,希望我的手艺能让你满意。”

“黄鳝?”乔木不由得笑了一下,他刚才梦到儿时夜里摸鱼的画面,没想到醒来他就做了黄鳝粥,这大概就是被香气刺激了才做的梦吧?

“笑什么?”

“我梦到小时候你拉我去田里摸鱼的事。”乔木略微停顿了一下,想起他似乎不太喜欢提起以前的事,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怪不得睡着都在流口水,收拾好了就出来吃早餐吧。”

看样子好像没有生气。

10分钟后,乔木走出来看到飞焰正耐心的给星星挑掉鱼刺,一大一小,你一句我一句,毫无逻辑的交流起来,竟还挺融洽。

“长大以后我也要当医生。”童言童语。

“当医生可是要吃很多苦的,星星怕不怕?”

“不怕,当医生就不会生病,这样爸爸就不会害怕了。”

“爸爸很害怕吗?”

“对啊!每次我生病,爸爸都会哭。”

“那等星星当上医生之前,就由周叔叔来保护爸爸好不好?因为周叔叔是医生,可以把生病都打跑,这样星星就不会生病,爸爸也不会再害怕了。”

“好,一言为定,拉钩。”小星星认真点头,万分赞同。

这两人是当着他的面把他卖了吗?更气人的是他还被卖的心花怒放,难得有个空闲的早餐时间可以好好吃点东西,不像往日那般鸡飞狗跳。乔木自顾自吃起来,粥很香,让人食欲大增,很快见碗底,再想添时已经被人抽走了。

“爸爸,有骨头,要慢慢吃。”小大人还在旁边肩负起监督责任。

“小鬼头,咱两彼此彼此。”

玩闹间,飞焰又坐了回来,乔木搅合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小声提议:“等下你睡我的房间吧,晚点我把星星的房间收拾出来,以后……你要是累了可以来这边休息。”

“这是在邀请我合租吗?不过你这里地段挺好,我可以考虑搬过来。”

“额?我的意思好像不是这个。”乔木思绪有些转不过来。

“难道是我理解错了?”飞焰故意反问。

好像他搬进来也不错,星星看起来也很喜欢他,而且家里有个医生在的话,星星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用再害怕了。

“想好了吗?”桌面被人用力敲了敲,乔木猛地抬头。

“那,你就搬进来吧。房租就不用了,家里有个医生在,想想还是我赚了。”

“你一个理工男,没想到花肠子也不少。”周飞焰觉得网上说理工男一根筋,直肠子的言论多半有夸张,造谣成分。

乔木低头偷笑懒得反驳,他告诉飞焰平常时间都是在家办公,只有公司有棘手事情才会回去看看,基本在他的监管下突发情况不多,下午他会带星星去逛逛家具城,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

周飞焰也不推脱,吃过早餐后便换上乔木找来的衣服,躺在大床上一秒入睡。

乔木在电脑房里工作,星星在他专属的小角落里自娱自乐,80坪不到的房子里此刻透出一股无比安逸的气氛,这种酷似现世安好的幸福感往往会让乔木觉得不真实,他总是会偷偷去房间看看,生怕飞焰下一秒就变成蝴蝶飞走了。

外头嘭里哐啷,好不热闹,周飞焰走出来看,一大一小两个家伙玩着面粉不亦乐乎。

“飞焰,你醒啦?我本来想给你包饺子吃的,可是星星一直在捣乱,害我没法做,你饿不饿,我给你煮速食饺子。”乔木‘恶人先告状’。

“明明是爸爸先攻击我的。”小星星也不甘示弱。

“你们都别动,等我回来。”飞焰简单梳洗后,换上原来的衣服,将那父子按在沙发上,麻溜开始揉面。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学过一阵子糕点,会一点。”面对乔木的困惑,他耐心解释,“洗好手过来,帮忙包饺子。”

这双手拿得了手术刀,揉的了面团,还把饺子包的这么好看,他真的是十八项武艺全能。

“你真厉害,比同龄人都厉害。”

“你真觉得我很厉害?”飞焰笑着看他,心情似乎比艳阳天还要好。

“你最厉害。”乔木捏着饺子,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我一直都很佩服你的。”多才多艺的男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非常耀眼,让人不知不觉就陷入沉迷,不能自拔。

“你现在这么会说话?我还记得以前我说了半天,你才回一句。”

“星星改变了我,要是我不说话,他就不会说话,所以我只好拼命开口,总不能沉默的。”

“所以你刚刚是拿我当孩子哄喽?”

“我……”乔木没有想到他脑回路这么奇怪,猝不及防被反杀,当场愣住了,周飞焰见他这可爱模样忍不住先破功笑着摇头。

乔木气的抓起一点面粉,甩他身上,丝丝点点看不见灰尘,一旁的小星星有样学样。

“好啊,父子两合伙欺负我是吗?”飞焰干脆也加入混战,三个大小孩闹作一团,欢声遍地。

一顿午饭下午3点才吃上,中间飞焰问到关于星星入学的事,目前在接触附近的小学。星星的启蒙知识是由乔木亲自负责的,当然为此他也是找了许多外援,过去的恩师,袁老师一直在帮助他,包括星星的早教老师。乔木早些年忙着养家糊口,着实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孩子,可是他并没有因此将孩子随意交给保姆照顾,而是带在身边,只请了钟点工来帮忙。如今星星到了适龄年纪,合适的小学有几所,但都在考虑中,无非是地理位置,教师质量。

飞焰懂他的忧虑,其实在医院附近也有一所学校,各方面条件都不错,重点是离医院近,上下学接送方便,他建议乔木考虑一下。

思澈育人学校,也曾是乔木优先考虑的,只是当初有些担心会被飞焰发现,所以后来踢出备选名单,但现在这层顾虑也彻底没有了。

乔木还想着去学校找负责人聊一聊,飞焰便直接给了他一张校长名片,说是曾与校长有过数面之缘,刚巧用得上。

“这该不会是你的病人吧?”乔木从他得意的脸色看穿了一切。

“哎,你现在话变多了,人也精明了,不好糊弄啊。”

乔木总说不过他的原因很大部分都在于脸皮不够厚,调情的话他可以随口说出,自己倒做不了,只能拉着他去逛家具城,摆脱尴尬。

周飞焰甘愿当车夫载他们出门,在家具城里他负责带孩子,走在乔木后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来玩耍参观的父子呢!

乔木细心挑选了大床,预备换掉星星房里的小床,他听着导员介绍,边招呼飞焰试躺一下,导员小姐姐见他们的亲密程度,表示有被吓到,一脸震惊。

“星星也来躺一下。”飞焰冲床边的小孩招手,小星星受到召唤,小胳膊小腿开始攀爬。

乔木笑着看他们玩闹,转头对导员小姐姐说:这床我要了,多久能送来?

……

办好手续后,乔木又买了床上用品,‘一家三口’手牵手离开家具城,导员小姐姐默默目送,不无叹息:现在的帅哥都只喜欢帅哥了。

自此周飞焰搬进了进来,开始‘合租’生活后,一家三口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他在家时会包办家务,一日三餐,星星也多了一个人照顾,有时候白天值班也会将冰箱塞得满满的,乔木只觉得肩上松了一大口气,工作也更加有动力,只是在他心中仍有着不敢言说的隐忧。

飞焰睡在星星房间,星星睡在主卧的小床,他们就像是好朋友搭伙过日子,彼此既亲密又生疏,虽然眼下的生活令乔木觉得幸福,但他仍忍不住想要知道飞焰的想法,他真的只是想要跟自己做朋友吗??

有时候乔木也会觉得这种想法很贪心,能跟飞焰做回朋友已经很幸运了,他实在不应该奢望得到太多。胡思乱想会影响工作,乔木努力摒弃杂念,认真投入工作,在这期间还接了老总下达的任务,带团队攻克技术难关,任务繁重,连同思澈育人校长见面也是在百忙中挤出的时间,周飞焰已经带着星星先跟校长碰了面,乔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道歉。

“你来的正巧是午餐时间,这单你跑不掉了。”飞焰打趣圆场,乔木连忙借坡下驴。

林校长是一位满头银发,容光焕发的长辈,简单衬衣加浅灰色西裤质朴的文化人气息就扑面而来,他对小星星的智力测验非常满意,表示可以直接来学校报名入读即可,在得知孩子的早教也是乔木负责时,更是欣赏有加,优秀人结交的朋友往往都是不相伯仲。

星星可以顺利找到学校,飞焰功不可没,乔木还没有想好感谢的话,就听到飞焰问了一个问题:“星星马上就要念小学了,他没有书名吗?”

“有的。”只见乔木略微羞涩,低声解释:星星姓周,周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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