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一个崩碎的声音在记忆的牢笼里呼啸而出,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双渴求的眼睛和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
二十多年前封存的记忆和尖锐的刺痛一起涌进大脑,乌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走出房间,这一刻幻觉真的出现,记忆和现实被搅乱在一起,路边明亮的白色光晕变得昏黄黯淡,身体好像变小,带着稚气的愤怒奔上无人的街道。
转身时刺眼的车灯越靠越近,他幼小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刺耳的摩擦声和撞击声在身边响起,靠近的车子没有伤到孩子分毫,却倾倒在路边拖出长长的印子,碎裂的玻璃掺着猩红的血液溅了一地,变形的车窗里是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墨依依的父亲,他从变形的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将已经昏迷的墨依依推向他,满眼哀求。
他傻傻地把墨依依拖到道路的另一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音就已经响起来,冲天的火光里他看到有人影在挣扎,而怀里的女孩也和他一样傻傻地看着那一片火海。
这是他们两个都封存掉的记忆,医生曾经说过,那是记忆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不用勉强地想起来,但是墨依依想起来了,在临终前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想起来,她甚至没有一点点的责怪,只是在他的耳边是用那断断续续的最后一口气力告诉他,他并没有怪他。
而他呢,直到人已经再也听不到他的道歉,他才彻底地想起来所有,老天就是那么残忍,连一个当面道歉的机会都不曾留给他。
幼时他会因为父母的责罚,写下那本忏悔日记来记住要用余生去呵护墨依依,但却从来不明白原因为何,直到人已经不在,他才终于想起来所有的缘由。
是他害的墨依依家破人亡,是他让墨依依失去了家庭和一切,他是所有错误的开始,却只因为是一个孩子,把那些错误和一起跟着惊吓一起封存,让他的那句是抱歉直到她永远地离开,都不曾听到。
乌婉被混乱重叠的记忆折磨的几近疯狂,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嘶吼哭泣,之前送他回去的警员再一次巡逻到这条街上时,看到的几乎疯狂的乌婉,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办事让乌婉安静下来,迫于无奈,他们联系到了廖白。
廖白赶过来得很快,伊白人在重症监护室,他进不去,暂时可以交给医院的医生和护士照料,他开始回到民宿附近的时候,几乎不敢去认个正在大马路中间是发疯的就是乌婉。
几步冲上去环住乌婉的腰,他身上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廖白是环住人的时候都觉得有些硌人。
“我会带他回去,你们忙你们的就行。”廖白冲两个警员招了招手。
乌婉被廖白抱住才勉强回了些意识,看到廖白看着他的眼神,没有焦距的眼睛终于找到了方向,眼泪仿佛已经决堤很久了,根本不受控制。
“廖白,为什么,为什么连句对不起都不让我说?”乌婉没头没尾问廖白。
根本不清楚缘由的廖白只是柔声哄着乌婉,他根本不知道乌婉在崩溃什么,听他口中的呢喃不光是失去墨依依的伤感,好像更多的是一种愧疚,但他不清楚到底他错过了些什么,明明他们一直都在一起,但是乌婉和墨依依似乎就在他面前开启了另一片他不知道的空间。
乌婉被廖白哄劝着回了民宿,他依旧去了墨依依的房间,整个人蜷缩在墨依依的床上,嘴里呢喃着抱歉,意识一片混沌,脑子里全是那些曾经被锁死的记忆片段,带着针扎一样痛,神经被各种刺激扎得支离破碎。
廖白裹着疲倦陪乌婉躺了一夜,耳边一直是乌婉对不起的呢喃,他闭着眼睛流着泪,裹着半张脸的枕头湿了一片。
第二天的上午,医院那边联系廖白说伊白清醒过来了,廖白看着还在半睡半醒的乌婉,帮他拉好窗帘,锁好房间的门才出门奔向医院。
乌婉在迷糊和清醒之间来回跳跃,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他是真的醒了还是依旧困在记忆的碎片里,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太阳穴还在一跳一跳的疼,昏暗的房间里面到处还残留着墨依依的味道,半梦半醒之间,乌婉觉得他看到了墨依依在房间里踱步。
廖白中间抽空回过一次民宿,带了些简单食物回去,看着乌婉睡得安静,就把东西放在茶几上退了出来,他没有听到之前呢喃着的对不起,他以为人是在恢复,所以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医院。
伊白新过来的第三天,廖白没有打通乌婉的电话,不放心的趁着伊白睡着回民宿看了一眼,之前他带回去的食物一口都没动过的放在茶几上,乌婉就像一个被魔法封印的睡美人一样一直睡着,但是三天已经没有进食的身体眼见的颓废是瘦弱,廖白不得不向白秋巧求助,在房间给乌婉挂上了葡萄糖,吊着一口气。
乌婉一直吊了三天的葡萄糖才清醒过来,这期间廖白无奈只能把廖青喊过来照顾伊白,自从回了一次家里,伊白对廖青的敌意弱了很多,廖青也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伊白好好亲近一些。
廖白一直守在乌婉的床边,昏暗的房间里乌婉像个玩具一样安静的睡着,除了醒不过来没有任何的异常,原本就已经瘦得有过分的人,四五天都只靠葡萄糖吊着更是已经瘦脱了像。
乌婉在第六天的时候终于醒过来,睁眼看到的是已经像个野人的廖白。
“这是哪?”乌婉的意识还有些迷糊,一时间没认出来现在睡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这是墨依依的房间,你已经睡了五天了。”见人总算变得正常,廖白才总算松了口气,眼底的乌黑,又深又重。
“都五天了?”乌婉想不起睡着前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看着房间里墨依依的影子在走动,他想起来拉住她,告诉她别走了,但睡着的身体根本就不听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