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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不乖的小弟弟

雨落栖枝

烛九阴出了门,襟袖轻盈,缓带轻飘,一副神仙下凡的模样,他背着两把剑,一把云纹踏清霄,一把赤血岁铅华。

烛九阴先去百家冢给被他上次失控杀死的几个人上了香,跪拜了一阵又给他们道了歉,他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一转身却发现早有不速之客找上来了。

“哟,我说是谁,原来是烛九阴来了,稀客呀,怎么不坐一会儿就要走了?”金予延靠在木门栏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烛九阴。

“别来无恙。”烛九阴没正眼看他,自顾自地走出去,金予延伸手拦住他。

“好一个别来无恙,少假惺惺了,烛九阴。”金予延勾起嘴角看着他。

“几日不见,变的这样清高,记得以前怎么跪着求我的吗?我想想……嗯——怎么说的来着?‘哥哥,求你放过帝江吧,不管你以后你怎么处置我…’哎呀,还有什么来着?你还说了些什么来着?一起过了这么久,不知道你原来这么风流啊,和你狼狈为奸那死妖精呢?你用什么勾引的他,小烛好风骚啊,不会是——用的身体吧?也是不嫌恶心,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断袖啊?”金予延挑着眉看烛九阴,他故意把语调放的又尖又细来恶心烛九阴。

“不必如此侮辱我,请自重。”烛九阴忍着怒气,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起,而金予延仍然喋喋不休。

突然烛九阴抬起眼看他,他眼中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气,金予延不禁冷汗直出,这个眼神让他从头凉到脚,或许烛九阴真的不是从前那个单纯又软弱的小孩子了。

“滚。”

烛九阴眼中的阴冷将氛围降到冰点。

“你让谁滚,小杂种。”金予延愤怒地看着他,紧紧攥了拳头。

“别让我再说一遍。”烛九阴右手攀上剑柄,踏清霄已经出鞘半寸。

金予延也猛地抽出剑来,两道剑身相撞,金予延瞳孔骤缩,烛九阴只是随便提手挡了一下,眼神都没有瞥过来,而自己压根没法抵住烛九阴的剑刃。

金予延见好就收,立马把剑抽回来,眼见烛九阴又要出手,他只能再把剑迎上去,烛九阴在踏清宵的剑身注入灵力,金予延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剑身相撞铮铮响个不停,他的手都被震麻了。

他趁烛九阴分神立刻闪了出去,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那张面貌清明的脸为何能如此冰冷、如此压抑,而他又怎么做到能仅仅半年就突飞猛进到如此地步。

金予延郁闷地走在小路上,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丢面子,被一个小辈打到败下阵来落荒而逃,他生气地踢开路边的石子,却不小踢到了不远处一个半蹲着抓蛐蛐的少年。

“哎呀,你有病啊!”那少年回头,一张稚嫩清俊的脸庞,左脸两道血红的月牙弯,眉心一处菱形胎记,高高的扎着一个只到肩头的马尾。

金予延大惊,这个胎迹是妖族亲缘特有的,而且月牙弯天下只有两人有,帝江两侧一边一道,那这个小孩就一定是他的弟弟——栖梧。

金予延清了清嗓,甜甜的唤他过来,少年竟真的缓缓走来,金予延双手张开怀抱满脸堆笑地来迎接它,那少年却狠狠踢了他一脚,金予延顿时想踢一脚回去,但眼珠一转又打什么坏心思,于是忍了怒气又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朋友,是哥哥对不起你,来,给你这个。”金予延从怀中摸了一阵,展开手来,两颗糖躺在他手心,他假惺惺地笑着。

“你是谁哥啊?傻逼。”栖梧一把夺走两颗糖,大摇大摆地走了。

金予延大怒,用手指环成一个圈,用力吹了一声尖细的口哨,瞬间草丛中蹿出两只白虎将栖梧包围起来。

“你脑子真有问题?能不能别烦我。”栖梧从怀中摸出两根针,顺手一推,两只猛虎瞬间七窍出血,暴毙而亡。

金予延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不可能!这是我父亲从西牛贺洲亲自求来的仙兽,你为什么单凭两根破针就能杀了它?你哥哥分明弱得很?!”

栖梧听见他的话,瞳孔骤缩,立即拔剑向他刺去。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身份?!”

“我是金之祖巫亲传大弟子——金予延。”他眉飞色舞,一脸骄傲。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不一会赶来了二三十人,这些人都身着云川仙都的道服,背后负着仙剑,栖梧才反应过来,口哨叫来的猛虎只不过是幌子罢了。

寡不敌众,栖梧到底还是太过年幼,不一会就败下阵来,栖梧被他们用捆仙索拴了起来。

他一脸阴狠地盯着金予延,金予延垂下头看了他一眼,不经又打了一个冷战,他眼底的阴冷竟和烛九阴有些相似。

炙念灵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是很好看的一张脸,虽然年纪尚小,也仍是棱角分明的长相,看起来甜丝丝,但眼中的阴毒仿佛像是利刃,看起来就是——笑里藏刀。

“你放开我,否则我哥…”栖梧突然顿了一下。

金予延冷笑一声:“嗯?接着说呀?”

“你哪有哥哥,他不是死了么。”

“你哥怎么了?怎么不来救你?”

栖梧哑然失声。

“你哥哥,你是说那个自身难保还想拯救苍生的废物?”

“你还指望他来救你?他连自己都保不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仙都的人把栖梧围了个严实,没人看到小径深处出现一道洁白的身影,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突然那人开口喊了一句。

“小梧。”

栖梧的心狠狠颤动了一下,他侧头望去,那种难言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烛九阴一字一句地说。

“谁说他没有哥哥的。”

“我就是他哥哥。”

栖梧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他平日里冷嘲热讽的人,他怎么没想到会是他来救自己。

烛九阴将手指附覆上剑柄,何唯意立即开口:“被驱逐的人,不配用我们的踏清霄!”

“那我还给你们。”烛九阴毫不犹豫地将剑扔了出去。

何唯意抬手接过踏清宵又道:“岁铅华它不是你的佩剑,你更不配用它。”

“谁又说我要用岁铅华了。”烛九阴说完,从身旁的树梢上折下一枝弯弯曲曲的桃枝。

“你在开玩笑吗,你以为一根破树枝能打过我们的上古宝剑?你们妖族的人怕不是都有点不正常。”金予延抱着手嘲讽。

“试试看?”烛九阴轻挑了一下眉,下一秒立刻将桃枝刺去。

可怕的是桃枝竟闪出了雪白剑芒,剑意如排山倒海一般,飘落的桃花瓣竟也似尖利的刀片,像是剑雨一般撒了下来,所触及之处瞬间被划出深深的伤口。烛九阴白衣翻飞,轻盈地在人群中穿梭跳跃,不一会儿很多人身上都密布大大小小的伤口。

烛九阴又抬手轻挑桃枝,栖梧身上的缚仙索瞬间崩裂。

众人惊恐地看着他手中的树枝,简直无法相信那是随手折的下来的武器。

烛九阴微抬眼眸,嘴唇微张,声音压得极低。

“马上滚。”

“我不想说第二次。”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烛九阴凡事都会给一次机会,如果再重复一遍,必定是要见血了。

这半年,他的功力突飞猛进,强到不可捉摸的地步,即使不甘心,仙都的人们还是狼狈地逃离了。

他们走后,烛九阴迅速走到栖梧面前。

“受伤了么?”烛九阴蹲下,仔细检查他的身体。

“当然没有。”栖梧低着头,他抽回胳膊,遮掩着什么。

听到如此熟悉的一句话,烛九阴鼻头有点酸,帝江和栖梧真的很像,连眉眼间的淡泊都一样。

烛九阴:“腿伤了,疼么?”

栖梧垂下眼又道:“不疼。”

烛九阴没有犹豫,直接背起了栖梧。

栖梧靠在他背上,心里竟然很踏实,二人一路不语,这个平日里讨厌的男人,似乎没有那么冰冷,而栖梧心里面却越发愧疚。

烛九阴当真是飞速,不御剑在树枝上快速穿梭飞跃,甚至比御剑还快,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寒暑水。

一回到地府,卞城王就喊住二人:“消息传得真快,刚听到‘桃剑飞花不复语’你们就回来了。”

烛九阴愣了一下,问道:“何为桃剑飞花不复语。”

卞城王没有回应他,眼神落在了烛九阴背后的栖梧身上。

“毕元宾,你带栖梧去找仵官王,他受伤了。”烛九阴神色显得有些慌张,栖梧只是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四殿仵官王名吕岱,是一只蛇妖,精通药术,地府的人们有个大伤小病都去她那看,她人很温和,脾气也很好。

“小妖王怎么了?闷闷不乐的。”卞城问,用手拔了拨他的发梢。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烛九阴看了栖梧一眼,拍开了卞城王毛手毛脚的指头。

听到这句话,栖梧的心里越来越难受,一想到之前对他尖酸刻薄的话语,栖梧就感觉很愧疚,即使他曾经这样对待烛九阴,烛九阴也依旧对他一成不变的好。

他沉默了一会,猛地抬起头道:“妖尊…对不起。”

烛九阴先是意外,然后把栖梧从背上放下来,朝他笑了笑,轻声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再说…我也从不怪你。”

卞城王诧异地呆在原地,栖梧自小骄纵蛮横,别说是低头认错,就连一句谢谢也不曾说过,平日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还是他第一次见。

而且,从这次之后,栖梧似乎不再那样讨厌烛九阴了。

安顿好之后,日子又回归平淡,只不过烛九阴再见栖梧时,栖梧会很规矩地喊他一句妖尊。

这一日烛九阴来到逢春廊。

他轻轻敲了敲门道:“栖楚辞,是我。”

栖梧应了一声,立马跑出来开门,他猛地拉开门,发现烛九阴离的他很近,栖梧后退一步,抬头看着他。

烛九**:“上次,他们说的不无道理,岁铅华不是我的,也不属子我,他是你哥哥的,我不该自私地把它留在身边……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烛九阴伸出手,将一把赤红的剑横握在手心。

栖梧连忙摆摆手,开口道:“你已经没有佩剑了……留着用吧。”

“没关系。”今天烛九阴的眼眸很明亮,他眉眼弯弯,朝着栖梧笑,像是上弦月一样皎洁,栖梧看着他的眼睛待了一会儿,缓缓伸手接过了剑。

“谢谢你。”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补了一句。

“哥哥。”

烛九阴怔了怔,这是栖梧第一次喊他哥哥,他不好意思地垂了眼睑,合了门匆匆离开。

栖梧把门打开了一个缝向外看,直到那道修长的白影消失在楼阁之中才关门回屋,这个人,好像也不是很讨厌。

栖梧开始接受烛九阴,对他不再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他那日趁烛九阴不在,去他房间摸出了那只栀骨清月铃,雪白的雕花镂空铃身下坠着米色流苏,正中央还镂着一个“萧”字。

他才知道,烛九阴是叫烛萧。

他一看到这枚铃铛就想起曾经自己对烛九阴说的话,心中钝钝的疼。他今天一直在烛蚀阁等着烛九阴回来。终于是在傍晚,烛九阴迈着疲倦的步子回来了。

栖梧有点倔强地偏着头,时不时瞄一眼烛九阴的眼睛,烛九阴先是诧异,而后朝他莞尔一笑,突然栖梧猛地伸出右手,他手中的那只铃铛被摇得很响。

栖梧:“妖尊,那个—你以后还是带着好了。”

“你…你不是嫌吵么。”烛九阴更诧异地偏头看他。

“……也没有很吵。”栖梧走向前几步,稀里糊涂地把银铃扣在了烛九阴腰上。

烛九阴突然显得很开心,不自觉地拥了拥栖梧,这时候的栖梧还十分矮,刚好靠在他胸前。

烛九阴的发丝扫过他的鼻尖,一阵清凉的竹木香扑面而来。栖梧也鬼使神差地抱紧了他,而后才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热,他抬起脸看烛九阴,这一瞬间烛九阴脸上一点阴寒都没有了,他眉眼如初,笑得暖洋洋的,仿佛扶晓之花一般明亮耀眼。

就这一刻,栖梧打心底里觉得烛九阴,真的很好看。

温山软水,繁星万千,不及他眉眼半分。

从此以后,那阵轻快的铃铛声又常常响,栖梧喜欢听,仿佛能通过这声音看见那张温润如玉的笑脸,烛九阴也确实比之前爱笑了不少,不再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自从他上次抱过栖梧之后,栖梧就开始若有若无地亲近他,烛九阴也很喜欢揉他的发丝,又黑又软,还伴有皂荚的清香。

烛九阴的厨艺很好,这是全地府公认的,他也是不厌其烦地每日做很多吃得给大家。虽然烛九阴来的时间不长,和大家关系倒是很亲近,尤其是还要独自做一份米糕给栖梧。

只不过烛九承担帝江的重任后每天都很忙,三界整日奔波,披星戴月,一旦有闲暇时刻就闷在书阁,仅仅半年就功力突飞猛进。

他是在修习时间道,这是可以复活帝江的唯一方法,但此法是前无以人后无来者,实在是太难修习了,但烛九阴从不想着放弃。他实在是太忙碌了,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休息的时间,而且——他今年仅仅十七岁。

其实他还是曾经那个翩翩的少年,只不过他太累了,不如之前丰神俊朗,也不同之前一样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盖住他温柔的不只是阴冷,多是怠倦和沉闷。

烛九阴写字很漂亮,那些寒暑水的折子都是他一笔一画批改的,栖梧常常看着那清俊有力、劲瘦飘逸的发呆,烛九阴看出来穿了他的小心思,于是和他说:“想学的话,我一点点教你。”

栖梧把头一甩冷哼一声,一脸不在意的跑出去了,第二日却是又偷偷藏在那看烛九阴批折子。

烛九阴假装没看见他,栖梧扒在门框那看着烛九阴。

“是哪个小懒猫又在偷看我呢。”

“谁偷看你了!自作多情。”

栖梧一溜烟跑了个没影,烛九阴批完以后也出去了,烛九阴站在青石台阶上,雪衣晃动,广袖迎风微微飘起,周围剑气萦绕,他站在花树下执卷观书,颇是清修出尘。

栖梧看见之后竟然愣了神,他之前没有觉得烛九阴有多么好看,可是最近他总是不自觉去看烛九阴,或许是耐看,总是越看越想看,越来越移不开眼。

栖梧看着他认认真真的靠在树上背书打算不打扰他自己默默离开,没想到烛九阴先喊住了他。

“不是要学写字么,我教你。”

“行吧,勉强答应你。”栖梧嘴上这样说,动作倒是很诚实,立马朝着烛九阴奔了过来,这时候他们两个还不是很熟,也不常有肢体接触。

他跟在烛九阴身后,烛九阴带他去了万妖穴旁的石桌上,他先研了墨,一只手揽起袖子,在白宣纸上写了很漂亮的四个字。

“枯木逢春”

栖梧眼睛亮了亮,问:“妖尊,你知道为什么我那间屋子叫做逢春廊么。”

烛九阴摇了摇头。

“因为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生了一场怪病,久治不好,从那以后我就很害怕冷和黑暗,哥哥他说“逢春”两个字就是寒冷到了尽头,黑暗熬到了黎明,是希望和救赎。”

烛九阴听完后朝他浅笑了笑。

“寓意很好,我也想成为春天。”

栖梧偏头问他:“为什么?”

“那样你就不会冷了。”

栖梧哑然,烛九阴推了凳子让他坐下,石凳很宽,烛九阴坐在他背后揽着栖梧,他伸出手轻轻地沾了沾墨水又在一旁刮了刮余墨。

烛九阴把毛笔递给栖梧,很自然的握起他的手开始一笔一画的教他写字。

“人有相思寄明月,月有倦时落栖枝。”

烛九阴的字很漂亮,和他一样棱角分明、劲瘦挺拔,栖梧学着他的模样照猫画虎,倒也写的勉强看得过去。

烛九阴虽然很忙,但从那天后每天都抽出半个时辰教他写字,他很认真,从点到线都仔仔细细的教给栖梧,栖梧跟他学了几个月,字也是写的很漂亮了,两个人的关系也越来越熟络。

只不过烛九阴最近更忙了,有时候一天都不回地府,回来之后也是满面倦怠,倒头就睡,他不再教栖梧写字了,栖梧门前没有那块清甜的米糕了,他想吃,又不太好意思要。甚至,他已经好多天没见过烛九阴了。

今天晚上他趴在烛蚀阁的窗子上,见烛九阴那么晚回来,却还是硬撑着在读古籍。他修长的指节拨了拨书页,哈气连天,眸子都覆上了一层水雾,昏暗的烛火衬得他有些哀伤。

“妖尊。”

栖梧从不敲门,推了门就大摇大摆地进来。

“小辞。”烛九阴侧过身朝他笑了笑,摆了摆手招呼他过来,他在桌上翻找,找出了块小木盒装的桂花糕。

栖梧:“给我的么?”

烛九阴点点头,而后打了一个哈欠,恹恹地说:“最近太忙,本是打算一会儿再去给你送过去,你来了就再好不过了。”

“妖尊。”

“要不…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栖梧接过桂花糕,他拆开小木盒,拿出一块,把桂花糕捏在手上。

“你这是学会关心我了?”烛九阴双手卡在他臂间,把栖梧抬到了自己腿上。栖梧把桂花糕送到他嘴边,烛九阴只咬了一小口,然后摸了摸栖梧的脑袋。栖梧把剩下的塞到自己嘴里,然后双手环在烛九阴颈间,紧紧抱住他。

“我不累,你倒是怎么还不睡。”烛九阴困到说话的调子都有气无力,怠倦地把头垂在栖梧右肩上。

“人有相思寄明月,月有倦时落栖枝。”

栖梧在他耳边认真地说,但是他的嘴里还有没嚼完的桂花糕,说话的调子都是慢吞吞的。

烛九阴轻笑一声。

“傻。”

烛九阴话音刚落就沉沉睡了过去,他呼吸平稳,热气打在栖梧颈间,痒的好像不只是脖子,还有心。

他双腿大开,坐在烛九阴的腿上,烛九阴又这样抱着他睡觉,他也没法挣开,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晚。

他睡得不太踏实,比烛九阴醒得早,栖梧伸手揉了揉眼睛,烛九阴被他的动作扰醒,但他还是很困,只是在鼻腔里发出几个抗拒的音,不仅没有威慑力,还十分温软。

栖梧从他腿上下来,半拖半抱着烛九阴上床,烛九阴不重,但对于一个小孩来说还是有些吃力,他也是突然发现,烛九阴他那么高,却又那么单薄。

或许烛九阴是真的很累,这么大的动作都惊不起他。栖梧散开被子给他盖在身上,然后自己靠在一旁的枕头上又打起盹来。

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进了烛九阴的被窝,双手还紧紧环抱着他,突然脸上一阵火热,但他也没想松开,只是又把头往他怀里埋了几分,烛九阴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竹香,闻起来并不浓,但是栖梧真的很喜欢闻。

烛九阴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今天正午烛九阴才醒来,他很久没睡过这么踏实了,一睁开眼一个扎着马尾的小男孩偎在他怀里,他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向后蹭了蹭。

栖梧起床气很大,听到他的动静皱了皱眉,烛九阴想推开他,他反而抱得更紧,偶尔还挤出几个音,软软地喊“哥”。

烛九阴被他磨的没法,只能任他抱着。他伸手解开栖梧的辫子,缎子一般的乌发垂下来,烛九阴痴痴盯了他许久。他突然发现,好像现在自己对栖楚辞的好,不只是因为对帝江的承诺,更多是真心想对他好了。

烛九阴总觉得,这个小弟弟对他不像之前那样刻薄了,反而见他时,眼中还会染上几分温柔。

这天之后,栖梧粘他也粘得越发厉害,伸手就要抱,动不动就挂在他身上,晚上还要撒波泼打滚一起睡觉。

只不过烛九阴不知道,其实栖梧之前也没有像这般粘帝江。

第九章 妖尊,鬼节到了

又到了鬼节,相较相说,就是地府的春节。烛九阴在仙都时习得许多菜谱,他一早就挎着菜篮出去买菜,再回来时,已经是晌午。

烛九阴将碎发别到耳后,袖子挽了起来,他把一团面粉揉成了光滑的大面团,然后蒸了馒头,切了面条,包了云吞…有肉有素,他考虑得很周到,又弄了许多糕点,他整整忙活了好几个时辰,直到佳肴都摆满了一大桌。

五毒、十殿阎罗、黑白无常、夜叉孟婆,平民百姓…大家都来到了万妖穴一同庆祝。

“大家不要客气,以后每年的鬼节。我都陪你们过。”烛九阴揉揉酸痛的肩肘,身上全是面粉,宋帝王嗤笑着,帮他拍下身上的脏,烛九阴一直淡淡地笑着。

烛九阴对宋帝王说:“于懃,你去尝尝。”

宋帝王捏了一个汤包送进嘴里,鲜甜迸发,咽下之后仍是唇齿留香:“不愧是妖尊!”

“好好吃!!!我家小烛好厉害!”仵官王夹起饺子,赞不绝口。

“吕岱姐姐过奖了。”烛九阴微微弯着眼睛,笑得暖洋洋的。

“烛九阴,你从哪学来的,我没见过这些东西。”卞城王抓着一枚青团,好奇地送进嘴里。

“是我姐姐……不,是池故遥教我的,她身子不好,常常为了讨她开心做一些东西。”烛九阴垂下眼睫,看起来很失落。

“你是说云川仙都的人?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妖尊啊,配得上天下最好的女孩!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小姑娘呀。”卞城王为了缓解尴尬,岔开了话题。

“妖尊只可以便宜我。”栖梧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右手端了一个木盘,上边是的码得整整齐齐的桂花糕,手中也握着一块,嘴里还不停嚼着什么。

“小妖王来了。”仵官王打趣到。

宋帝王嗔笑一声道:“你又不是小姑娘。”

“拿的什么?怎么我们没有??”楚江一把夺了过去,抓起一块就塞到嘴里。

“历温!那是妖尊给我的!”

二人你追我赶,绕着万妖穴跑了好多圈。烛九阴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睑,他本是专门为栖梧做的,所以没有告诉大家。

今天大家过得特别开心,晚上还有花灯看,地府已经很多年没过过这样热闹的鬼节了。

帝江过于板正,每日都是忙忙碌碌,有时候就算鬼节他也不回来,大家想埋怨,但也知道帝江都是为了大家。

他努力扳正世人对地府的看法,可是能够来到寒暑水的不是想通了自愿投靠,就是本就无怨无恨,心甘情愿下地府的。

而那些孤魂野鬼并不是寒暑水的人,不过一旦出现杀人食魂之类的事传到世人耳朵里便都是地府那帮老妖精干的,所以即使帝江努力了几百年,还是没能摆脱这一罪名,这样一想帝江的风轻云淡也是理所当然,否则早就被气得半死,也自然不会那样年轻了。

“为什么…又想到他了。”烛九阴出神地想,竟不自觉开口说了出来。

“想谁了?”说话这人微微侧着头,眼中满满的好奇,他是三殿宋帝王,于懃。烛九阴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僵硬的开口:“没什么……没什么。”

楚江王高高端着那一盘桂花糕问道:“妖尊惦记哪个小姑娘呢,漂亮么?是哪里人?”

“没有,历温你不要瞎说…”烛九阴耳根红得厉害,索性不再理他,栖梧在一旁听着,突然莫名心中一阵酸涩,他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怔怔地问:“妖尊,你喜欢的姑娘叫什么呀?”

烛九阴:“……没有,我没有喜欢的姑娘。”

卞城王追问:“那你怎么这么羞,还说没有?”

烛九阴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道:“我对他……应该只是很敬重,算不上喜欢。”

他看起来很难为情,神色尴尬,大家没再接着追问,栖梧也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过了一会儿,烛九阴突然推开他们,独自赶回了房间。

烛九阴回到烛蚀阁,他端坐在雕花镂木窗前,修长的指尖轻轻磨梭着帝江的旧衣。他不明白自己对帝江是什么情感,是单纯的出于愧疚才对他念念不忘;还是他在自己心里真的很不一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烛九阴独自出门了,没有告诉任何人。

烛九阴没有御剑,步行出了寒暑水,他垂着眼,只是闷头走,下午时他到了城中的一家小酒馆。

掌柜是个很热情的人,一见他踏进来就立马迎过去,他问烛九阴想喝些什么,烛九阴没开口,只是随便指了指他们柜台上的一壶酒。

掌柜瞧着他仙风道骨的模样,知道他不是凡人,所以应该是善酒的,于是没有告诉他这酒是很烈的。

不一会一小坛酒就送到了他桌上,这酒是白瓷瓶装的,酒壶中央挂着一块红布,写着白云涧。

烛九阴从一旁拿出一个小杯子,慢慢斟了一杯酒,他抬起杯抿了一小口,也是他第一次喝酒,辛辣的酒汁烧着他的喉咙,烧的他的眼眸都掩上了一层水雾,不知道是为何而伤心,他的背影显得落寞又单薄。

烛九阴捻杯思故人,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又变得很低落。

一杯酒水下肚,不一会儿脸上就涌起一阵潮红,烛九阴的眼皮发沉,竟然拄着胳膊睡着了。

“小公子,酒量这么不好?”掌柜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拿一块布擦了擦手,准备叫起烛九阴。

“好了好了,你别叫他了,让他睡一会儿吧,不碍事的。”掌柜的夫人一拉住他要去拍醒烛九阴的手,小声地嘱咐他。

烛九阴昏昏沉沉地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脑海突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阿烛!你过来。”池故遥轻声唤烛九阴。

“姐姐。”烛九阴蹦跳着跑到池故遥面前。

“你看,这是什么?”故遥指着地上的一只虫子道。

烛九阴也蹲下来,斟酌了许久,开口:“毛毛虫吧。”

“唉呀,笨。”池故遥拿树枝扒拉了扒拉地上的虫子,接着说“这是缚羽蝶,一种很聪明的蝴蝶,应该是傲来国才有的。据说把它养成蝴蝶仙是可以实现自己一个愿望的,不过这小家伙嘴挑得很,养不活的。”

烛九阴偏头看池故遥,道:“姐姐有什么心愿么?”

池故遥抬起眸子看他,笑了笑:“嫁得一如意郎君算不算?”

烛九阴听罢后,从一旁的树上摘下来几片大树叶,他蹑手蹑脚地把缚羽蝶抓了起来。

池故遥轻笑一声,眯着眼看他。

“你抓它干嘛?”

烛九阴很认真地回答:“长大,送姐姐。”

“我就说嘛,我家阿烛最好了。”池故遥伸出手揉了揉烛九阴的脑袋,烛九阴低着眼睛,睫毛簌簌垂下,他小心翼翼地把缚羽蝶捧在手里,安静的朝池故遥展颜轻笑。

从那天后,烛九阴每天走好远的路去双溪寺采果子喂它,它这时候还不会御剑,通常要跑着来回。

有一天。烛九阴气喘吁吁从外面回来,手中握着一大把洛桑果,他正巧碰见要出门的垚尘,垚尘轻快的三五步就闪过来,一抚在烛九阴头上,道:“小家伙又要去哪玩?这几天总往出跑。”

“垚尘哥哥,我最近在采果子,缚羽蝶不肯吃别的东西。”烛九阴抬着头看垚尘,安静地笑着。

垚尘扒了扒他手中的洛桑果,有些诧异地问他:“你说你这果子哪来的?”

烛九阴:“是我自己摘的。”

垚尘皱了皱眉,对他说:“洛桑果在双溪寺,要走好远啊,萧萧下次叫我带你去嘛。”

“谢谢哥哥。”烛九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脑后的马尾也跟着晃了晃。

“等长大一点我和小池给你求一把剑,哥哥教你御剑。”

烛九阴轻轻点头,仍然是一脸干净的笑容,可是这之后烛九阴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双溪寺采果子,他从不喜欢麻烦别人。

毛毛虫被烛九阴照顾得好,已经长大了许多。它看起来并不很讨人厌,是干净的雪白茸毛夹杂着粉色花纹。

烛九阴每天都起一大早去双溪寺采果子,采完再赶回来和伙伴们一起练功,可是他上次走得太急,在小河边滑倒扭伤了脚,走路都磕磕绊绊。

他轻轻叩着垚尘的门,说:“哥…你能带我去采果子么,我昨天扭到脚了。”

垚尘听到后很快就出来把门推开,他没有回应烛九阴,蹲下来抬起他的衣摆,垚尘啧了一声,把烛九阴抱到床上,自己在抽屉里摸索东西。

过了一会儿,垚尘转过身来,他手里握着一个小药盒,皱着眉对他说:“我不是说让你找我带你去吗,你怎么不来?扭到脚了你怎么也不知道上药?”他的话语气听起来是满满的责备,却无处不透出心疼的意味。

烛九阴垂着眼,看着垚尘给自己抹药。

垚尘直起身问他:“还疼么?”

烛九阴摇了摇头道:“不疼了。”

“疼是要说出来的,你才这么小点就学会撒谎了。”

“你看什么看,上来啊。”

烛九阴有些笨拙地下了床,垚尘把烛九阴抬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头。

烛九阴扒着垚尘的衣角,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欢欣,从没有人会这样对自己,这时候的他约莫十一二岁,个子还很小,安分地坐在垚尘肩头,浅浅笑着。

突然烛九阴小声说了一句。

“…谢谢。”

垚尘愣了愣,道:“谢什么谢,是我该做的,你抓紧了。”

垚尘踏上剑,两个人飞快地在云端穿梭,果真是要比烛九阴自己去快很多的。去双溪寺采完果子垚尘又带他去集市上玩。

二人直到暮色缱绻才回来,他带着烛九阴去了很多地方玩,但他们都忘了今天是祭祀先祖的日子,回来之后惹得家族中几位长辈生气。

贺子衿见他们两个进到慎思堂,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挑着眉问:“去干什么了?垚尘,烛九阴。”

贺子衿望着二人手中的糖葫芦和洛桑果,神色大愠。

烛九阴慌忙遮掩着手中的东西,一位神色嚣张,面容俊美的青年走过来,他扒起烛九阴的手腕,把他手中的洛桑果和糖葫芦扔到地上,他大声呵斥:“怎么又是你烛九阴?你有完没完?平时也就算了,什么时候了你还带垚尘出去鬼混?早就看你不是什么守规矩的好东西!小小年纪就这么不成气候,你该长个记性!”

烛九阴听以后,羞愧难当,他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主动往前迈了几步,垚尘伸手拦住了他。

“金予延,你有完没完,为什么总和小孩子过不去?是我带他出去的,错了也该罚我,你揪着烛萧过不去了是吗?你要是看不惯,你来找我,别总为难他!”垚尘恶狠狠地盯着金予延,烛九阴刚想开口,就被垚尘快速点了穴,发不出一点声音。

“够了!你们吵什么吵?垚尘你这么大人了,能不能长点记性?你和烛九阴各杖责八十,在家冢跪三天!”贺子衿把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他站起身扫了扫二人。

垚尘猛地抬起头:“贺仙尊,烛萧他才十几岁,受不住的。”

贺子衿冷冷地笑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垚尘:“我替烛九阴受罚,杖责二百。”

贺子衿冷哼一声:“随你,把他拖下去。”

垚尘吹了吹眼前的碎发,一脸淡然地出去了,烛九阴想跟上去,可是他刚迈出几步,就被守卫押起来关到清音阁禁闭了。

过了许多天,烛九阴终于见到了垚尘,他刚开口道歉,垚尘就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轻声道:“萧萧还小,扛不住的,我皮糙肉厚,反正又死不了,大不了静养几天,要是那么大的板子打在你身上,还不得皮开肉绽了呀。你……你也别愧疚,长大以后替我挨回来就好。”

烛九阴重重点头,眼眶湿润地抬起头看他,垚尘仍是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满是少年的不羁,他嘴角扬起,漾着笑意,擦去烛九阴眼角的泪花。

从小到大,只有垚尘会喊他萧萧。

“宵宵。”

“宵宵?”掌柜在柜台朝着妇人大喊。

“宵宵你快去叫醒他,要关店门了!”那妇人闻声轻轻晃了烛九阴几下,烛九阴猛然惊醒,伸手揉了揉眼睛。

“小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关店门了,你要是不嫌弃,楼上有空客房,可以去寒舍借宿一晚,在这儿容易着凉。”妇人朝他浅笑着,眼角爬满了皱纹。

“谢谢您二位的好意,就不麻烦您了。”烛九阴睁开眼睛,面前仍然是一片混沌,他掏出几块碎银子,匆匆付了钱。

“好了,宵宵,等他离开,你把门挂上,我先去铺床了。”掌柜笑得很开心眼睛紧盯着他的夫人,眼中漾着满满的笑意。

烛九阴盯了他许久,他打心底里羡慕这样的生活,也难怪自己会梦到一些陈年往事,原来妇人也叫宵宵,他心里有些许苦涩,在仙都的那些年,其实是十分欢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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