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意识快要模糊之际,烛九阴得眼睫不停地颤抖,他被刺穿的身体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液,手指也慢慢变得冰凉,嘴角的血都已经干涸,凝固成了红褐色,紧握在手中的三生草也终于掉在了地上。
他隐约听见有人踏在草地上的声音,但是声音很浅很轻,仿佛只是他在草尖一样,烛九阴睁开眼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身穿黑袍,身长九尺,半掩着脸的男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他面前的男人从容地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挥,烛九阴身后的荆棘瞬间化成灰烬。
被挂在半空的烛九阴没有了支撑直直的倒在了地上,他艰难地抬起头,半阖着的一双水色眸子里满满的厌恶和仇恨。
他感觉眼前的人在对上他眼眸的那一刻怔了几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人看起来有种熟悉的感觉。
迟疑了半晌,烛九阴艰难地开口。
“帝…江。”
“你个…十恶不赦的魔头!”
“要杀要剐随便你,我…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烛九阴失血过多,嗓子已经变得沙哑,他每一张嘴都有血水伴着流出来,他艰难地说出这些话,声音微弱,但中气十足。
“你受伤了。”
烛九阴冷声道:“你不要再惺惺作态了…我不会向你求饶。”
“真是无聊至极。”
帝江拍了烛九阴后背一掌,烛九阴即刻吐出一口黑色的淤血,而后便昏了过去,帝江没有多余的动作,拦腰抱起他匆匆离开了这里。
已经过了三日,烛九阴依旧没有醒来的兆头。
帝江平端着一碗汤药,步履轻盈地在楼宇间穿梭,突然有人喊住了他。
“帝江!你他妈疯了,你知道你救回来的是谁么?仙都人人对你喊杀喊打,你他妈救他回来?!引狼入室,真有你的!”说话的是挽着发髻的一位青年,他眉宇凌利,身材高挑,愤怒让他青筋暴起,让本就不善的一张脸更显孤傲凶狠,一条长长的蝎尾盘在他脚下,腰间垂着一块翠色玉牌,刻着几个字——六殿阎罗卞城王,毕元宾。
“人又不是我杀的,凭什么我要躲着。”帝江上下睥睨了他一眼,他语气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平平淡淡像是没有温度的白开水一般。
“你这样清高,你觉得他们会信吗?啊?他们会相信不是你杀的人?!”和他说话的人已经十分愠怒,双眼满是愤愤不平。
“清者自清。”话毕帝江就端着药推开了房门,烛九阴被他惊醒,他用力撑起上身,让自己坐起来。
烛九阴的眼神十分的阴戾恐怖,似乎马上就要将帝江撕碎,他沙哑着嗓子问道:
“这是哪。”
“寒暑水。”
烛九阴冷声道:“你为何抓我回来?”
帝江:“……”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要杀垚尘?”烛九阴的右手已经覆上了身旁的踏清宵。
“身体尚未痊愈,不要动怒,静心养性。”帝江盛了一勺汤药递到了他嘴边。
“滚开!”烛九阴伸手推翻了药碗,汤药泼溅到两个人身上,顿时一片狼藉。
帝江无奈地直起身体。
“你想听我说什么?”
“和你说人不是我杀的,你会信么?”帝江把药碗从床上捡起,准备出门。
烛九阴恶狠狠帝空看着他,满是讥讽的说:“不是你杀的又会是谁杀的?”
“你若不信,又何必问。”
帝江不想多做纠缠,转身离开了房间,他一出了门,就看见刚刚和他吵架的男人双手环在臂间,一脸讥讽地看着他。
卞城王冷笑一声:“怎么热脸贴了冷屁股?”
帝江没有回答他。
“你和我说说,谁会信啊?”
“谁会相信已经失传百年的禁术再次出现?”
“谁会相信你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妖怪,谁会相信杀死那些人的不是你,帝江你别搞笑了,他们不会信我们的。”
帝江轻叹一口气,淡漠地回答:“没有做过的事,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他伸手拍了拍卞城王的肩膀,又欲向前走。
卞城王气到浑身发抖:“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品行,我自然想替你申冤,可是他们对我们的偏见简直不可理喻!你堂堂一方祖巫,凭什么活得如此憋屈?”
帝江弯了弯嘴角,轻笑一声:“好了,毕元宾,谢谢你为我打抱不平,不过就算他们不相信我,我也不想成为他们口中的恶人。”
烛九阴躲在门后,他本是打算提剑杀出去,却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演给他听的。但帝江的表现并不像是假的,烛九阴内心有些疑云,他放下剑鞘,决定再观察几日。
身体内的毒素还未清除干净,他只是下床活动了一会儿便心神俱疲,他安分地坐在床上,不吵不闹,上下合手运功补气。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持续了一阵便有人推门进来了,烛九阴立马警戒起来,右手又扶上了剑鞘。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帝江,他又端了熬好的汤药进来了,他一边放下药碗一边开口:“你采的三生草,我替你熬药了,喝了以后给的伤势马上就能恢复,这药不好寻,你不要再打翻了。”
烛九阴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你把他熬药了?!”
“嗯。”
烛九阴面露苦色,轻轻蹙着眉,那是他险些丢了性命才采来的,他长叹一口气,长长的睫毛耷拉在脸上。
帝江第一次仔细看他,烛九阴右眼下有一颗若隐若现的泪痣,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过于凌厉,甚至有了些凤目横飞的意思,但是他皱着眉也并不显得恼怒,水碧色的眸子很通透,衬得整个人都是温温柔柔的,规整束好的长马尾乖巧地垂在颈后。
他脸部线条很柔和,生的十分标志,面如冠玉,浑身上下都规整柔和,只是身材略显单薄。
帝江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你若不喝,为何冒险去采它。”
“……是给我姐姐采的。”
帝江又问:“你很喜欢她么。”
“我…没有的事。她身体不好,我很心疼罢了,因为姐姐对我特别好,我也想对她好。”烛九阴温柔地垂着眼睑,那双修长的桃花眼里满是温暖的笑意。
“所以你宁愿丢了性命也要去采么。”
“是。”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我是真心想对姐姐好,不论发生什么,只要她开心就够了。”他轻声说着,不自觉的朝着帝江傻傻的笑,眉眼弯弯,像是一弦弯月,皎洁又干净。
帝江突然愣了愣神,他好像很久没见过这样纯洁无瑕的笑容了,一瞬间恍如隔世,心头悸动,他就怔怔地盯着烛九阴,看了好久好久。
烛九阴突然回过神来,皱着眉偏头问道:“你盯着我看什么?”
“没。”
“你很像我一位故人罢了。”
烛九阴突然开口问他:“你见过我的铃铛么?”
“你说栀骨清月铃?碎得不成样子了,修不好了。”帝江刚要接着说什么,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枯木!急事,你快带剑出来!!”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帝江突然转身出了门,空荡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他自己。不一会外面又寂静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