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灯之夜过后,江澄随蓝曦臣一同回了云深不知处。
蓝启仁刚起,蓝曦臣和江澄就匆匆而至,将船灯一事细细禀明。
二人也曾多番打听,却始终未曾有人听说过岐鸣山,更不曾听过什么项氏一族。
曾经栖身于虞初安铜铃之中的那个予安姑娘究竟来自何方,是何人士,皆无法探明。
只知那姑娘回了家中,与其家人一起,日日为虞初安奉灯祈福。
为不辜负故人心意,蓝启仁同蓝曦臣江澄商议之后,决定每夜都带蓝无虞下山看看。
毕竟是为她所放的祈福灯,故人心意,她须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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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看灯下来,蓝无虞一扫当日被冰块脸叔父所吓的阴郁。加之这几日来,问清女儿为何惧怕叔父的蓝曦臣温声细语,同女儿摆事实讲道理,好言相劝哄骗小孩。
再三保证“叔父不是不喜欢阿虞。”
“叔父是爹爹的弟弟,怎么会不喜欢爹爹的女儿呢?他其实很喜欢阿虞,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其实叔父也很温柔……”云云。
蓝宗主头天傍晚解释过度的结果就是,小丫头第二天晌午悄悄摸摸的钻进了静室,想要看一看叔父是不是真如他爹爹说的那样一点都不凶。
然而,小娃娃叔父没找着,大伯伯也没见着,只看到了一根通体漆黑的笛子。
此笛正是当年为夷陵老祖所用的陈情,只是不知道今日为何被丢在了床榻之下。
小姑娘蹲在地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看到了是什么似的伸出小手抠了抠那根冰冷坚硬的笛子。
“别碰我!”
奶奶的声音响起,小姑娘迷茫的看了看四周,都没发现有人。
确定这笛子没什么危害之后,小娃娃将它拿起来晃了晃。
“撒手,不许你碰我。”
小娃娃再次看了看四周,依旧一无所获。她呆呆的看着手上的笛子,刚刚的声音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吗?
好奇的小娃娃动了动拿着笛子那只手,嫌弃的小奶音就再次响了起来。
“撒开你的脏手!”
果然,就是这根笛子在说话。
“我的手不脏。”
“不脏又怎么样,就是不准你碰我!”
小娃娃茫然:“为什么?”
“哼!就不告诉你。”
笛子不说,小娃娃也不在意,甚至还十分配合的做了个鬼脸,“略”。
紧接着,小娃娃就看到一团黑气慢慢透过笛子,飘至空中,最后在空中慢慢聚成一个小孩的轮廓。
“娃娃!”
“……”黑影略显嫌弃的白了蓝无虞一眼,你才是娃娃呢,你全家都是娃娃!讽道:“想不到啊,堂堂紫电,一品灵器。居然成了这幅德行。”
不等小丫头做出反应,忽然间另一团更加深暗的黑气从笛子的符箓花纹间凌空而起,直接吞噬空中的黑影娃娃。
蓝无虞惊呼:“你把娃娃吃了!”
“快吐出来!”
黑气中露出两颗火红的大骷髅,邪气满满,“你这样,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蓝无虞懵懂的看向空中的黑气骷髅人,实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见她这样,黑气骷髅人就更加嫌弃了,“虞初安,你现在跟个白痴有什么分别?一个器灵混到你这种境界,也是丢人。”
“你当初这么护着江澄,结果怎么样?”
“你一死,他就成亲了。”
“而你,你这个前任江夫人,连个牌位都不曾有。”
黑气骷髅丝毫不友好的话语,蓝无虞一个字都听不懂,但她听到前者很不友好的提到了江澄。
“不许你说我阿爹!”小姑娘凶巴巴的瞪着空中的那团黑气。
“阿爹?”那东西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扬声大笑起来:“虞初安,你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可笑!可笑至极!”
“虞初安,你既想当人,我今日权且成全了。”
受死吧!
你死了,你身上的护体灵力就是我的了。
七百年的上仙修为,足够我化为人形,重整旗鼓。
天下,仙门,就都是我的了。
阵阵黑风袭来,小姑娘倒在地上,却在模模糊糊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光影凭空而出。
“小小煞气,凭你也想取我修为?”
“虞初安?!”那东西一惊,转念一想,竟又放声大笑:“我说呢,上清那老家伙怎么会舍得弃你一身修为让你做个凡人,原是封锁元灵,铸骨人身。”
“难怪不亲自养育你,竟然想借江蓝两家之力助你登仙,他可真敢想!”
“登仙?”从娃娃人身中被迫醒来的虞初安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上清、江澄等人为她所铸的幼体凡身。
怪不得前辈要剜江澄骨血为我铸身,原是想借修仙世家的福德。
世间众生,唯有修仙可触天阶。
修仙百家,独这百年世家福德深厚。
怪不得上清会对聂怀桑的两次求子有求必应。原是想借聂家福泽。
修仙之人,多以灵器傍身。器中器灵却各有不同。
如项予安、虞初安,她俩是天生地养存于世间,虽外形经世人铸造各有不同,但在其存在形式上就已占尽了便宜,是那些后而生成的器灵剑灵所不可比的。
还有如降灾随便一类,由世人铸造而成,为修仙之人所用。进而生出的剑灵,此乃仰仗主人灵力修为而成,自比不上天生地养,却也因着各自主人的修为高低而各有不同。
这最后一类,便是阴虎符这般的邪器之灵。因人而造,聚世间邪恶力量所生,幻化为器灵,附于邪器之上,引导侵蚀持有者的心性,使其作恶。
前两者多以自己或以持器者为主,忠心护主,主亡而封或经主易主。
唯有这邪器之灵,为人所用,却永不认主。稍有机会便要侵蚀心智,控制持器之人为己所用。
虞初安看着飘在空中的邪灵,心中有了猜测,“当初企图控制魏婴心智,诱魏婴入魔的人是你?”
“不止。”谈及曾经,空中黑气骷髅飘来飘去,言语之间也越来越得意,“号令万鬼啃食他的也是我。”
“怪只怪他自己,我三番五次诱他,他却再三犹豫克制,既不能为我所用,那我又何必留他!”
虞初安横眉怒视,灵力慢慢聚于手掌,“魏婴将你从玄武洞中带出,将你从一块废铁炼至这般模样,让你得以重见天日,不至于封在玄武之中永久蒙尘。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还企图控制诱导侵蚀他的心性,操纵走尸失控,害万千人性命,害得他有家归不得,被所有人唾弃,这便是你的报恩方式吗?”
“报恩?”黑气骷髅似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虞初安听他嘲讽道:“魏无羡借我之力复江家灭门之仇,既借了我的力,修了我的道,那便该受我控制为我所用。”
“承了我的好处,却又不想付出,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可不是你们那些不入流的东西,谁拿了我,做了我的使者,便是我对他最大的恩赐。他该感激!”
“荒谬”虞初安怒极,蓄满灵力于掌,冲着黑气骷髅就打了过去,“害人不浅的东西,果然留你不得。”
黑气悠悠躲过,“醒醒吧,若没有上清那老东西给你的七百年灵力,你以为我会把你放在眼里?”
“你这脏东西,也不够入本姑娘的眼。”
“就你?”黑气团蓄力,劈向虞初安,“天谴之前你尚且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如今天谴之后,你这幼体续养的残魂又能奈我何?”
“还是说,你还想等着那个所谓的邪灵之祖前来救你?”
“可惜啊,她被你送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世上,再没人能奈我何,再没有人!”
“哦对了,还有上清那老东西,就是他偷偷封印了我数十年。是他!是他害得我这十数年来不得自由,都是他害的。”
“等我先收拾了你,下一个就是他。”
虞初安挡下黑影一招,讥讽道:“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厉害,还敢口出狂言,逆天而为招致天谴,连我这三百年的小灵都能引来天谴一战成名。倒是你,世人皆知阴虎符传世百年,乃为邪器。你呢?可有谁人知道这器中有灵?可有谁知道你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没有人!”虞初安抬首道:“我不一样。”
“天谴之后,灵中以我为尊,口口相传,名震天下有灵之器。虞初安三个字,代表的是先者前辈,忠心护主,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眉山深处也因我而起,成为野灵精怪所向之地。所有后来者皆对我敬畏有加。”
“独你,没人知道你的存在,也不会有人知道。邪灵之中,以予安为尊,所有灵邪魔物皆知邪灵之祖项予安,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你到底是谁,做过些什么。”虞初安目光利如羽箭,一字一句又狠又毒:“予安在时,你不敢轻易显露气息。恐她灭了你。予安走了,前辈轻而易举就能将你封印十数载。今日若不是我这幼体误打误撞碰了封印,你以为你能出来?”
“就你这样的,给予安提鞋都不够。还想妄图染指仙门百家,简直痴人说梦。”
“你以为你是谁?”虞初安嘴毒道:“没有魏婴,你连个名字都不会有。更别提这通黑的笛形。”
论嘴毒,虞初安前前后后两辈子,加上未曾化形出来那些年,好歹在江澄身边呆了几十年。耳濡目染之下,这嘲讽人的本事也是日渐增长,一张嘴就能把人,不,把灵气死。
虞初安云淡风轻,缓缓徐之,字字句句,皆戳痛处,嘴毒气死灵的本事比之云梦江宗主,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番交手下来,黑气骷髅与虞初安都未曾讨到对方半分好处。
转瞬之间,一道红光及天而过,落入云深不知处,直劈黑影而来。
看清来者后,虞初安大喜:“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