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情根09

熟悉的场景重现在眼前，玄夜不屑的神情映衬着他的盛气凌人，这是桓钦的梦。不得重用，遭人轻视，叫他心怀不甘，日日夜夜不安于现状，如今只怕是被晓梦蝶唤了出来。南柯晓梦，显寄主之殊妄。

‘看来须得想个法子入到应渊的梦境。’桓钦脚下践踏过那些残魂，心神受到的干扰微弱，循着怨魂的血道，一步一世界，终于到了另一处深渊。这里，出现了三个人。

“桓钦……”日日夜夜皆触之不及，今次却叫他揽进怀里，应渊就这么望着他，想将他牢牢刻进自己的识海里。

应渊此刻将注意力放在温暖的怀抱上，自然没发现原先夜夜纠缠的黑影又再一次化为了泡影。亲眼目睹幻象消噬，饶是桓钦自己也觉心头一震，更遑论是应渊。

“原来困住你的梦魇却是我自己。”桓钦抱着他的力道大了些，紧紧地钳着他的腰肢，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应渊没有挣扎，受这痛感只觉心间升腾起一阵快意，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和桓钦本就该是如此。

周遭的血腥一点点褪去，他们仍旧紧紧拥抱着，脚下的每一寸都生出莲花，倒真应了所谓步步生莲。桓钦隐隐猜到了这是谁的作为，眉间微蹙，却又很快舒展开来。显然，他已认准对方不会成为自己的阻碍。

“桓钦，真的是你吗？”即使自己已纵溺进这个怀抱里，应渊的心底却仍积压着不安，再一次出声确认，本覆于桓钦背上的手轻轻地抚摩起来，触到腰侧时激得桓钦轻呼一声，粗重了些的呼吸打在应渊耳侧。

掩藏许久的妄念在此刻见了天日，桓钦拨开遮蔽玉容的花，要他完全袒露于自己。应渊不懂他的作为，但那般实在的痛感袭来，真切感也同样盈满心间。两个人皆是一样的快意，侵略占有好似填满了两颗空落落的心。

残余的丝线彻底化为灰烬，一抹血色涌进应渊体内，他痴痴地望着身上的人，一行清泪落下来流到他们十指相扣处。这次，他终于颤抖着开口：“…桓钦……原来……原来…我爱你啊……”他不是不懂，只是被困得太久，没能告诉他。

颜淡小心翼翼地守了他们一夜，如今见得桓钦醒转，心绪总算是安定下来，“计都星君，真的是你。”喜悦之色丝毫不加掩饰，似是对他抱以极高的信任。

“你当真想好了要报恩吗？”此话一出，便算是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黑影，也变相承认了与应渊的亲近。桓钦仔细地观察她的神色，若她稍有异样，他便会毫不犹豫地诛杀。

出乎意料，颜淡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姐姐常说我们应知恩图报，我虽不是心怀苍生之人，但帝君有恩于我，有恩于姐姐，这半颗心我自是甘愿的。”神色恳切，字字句句未现出半分伪色，桓钦点了点头，暂且相信了她。

“需要的法器我自会去拿，你只需调养自身即可。”桓钦虽说是选择依靠她的菡萏之心，但他容不得丝毫差池，事毕之后他仍然不会轻易颜淡。

“计都星君可在剜心后抹去小仙的仙忆。”颜淡向来聪慧，怎么会看不出桓钦的异样与顾虑，“颜淡不是心怀苍生之人，毕生所愿不过是与姐姐安稳度日。至于旁的，还了这份恩后，便再顾不得了。”

桓钦还当她如先前顽劣，却未料到她竟有这般心性。“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聪明。”这便是允了颜淡的明哲保身，看在应渊的面上，倾覆三界时，他不会伤及这两姐妹。

颜淡得了承诺，自是心满意足地退去，留给桓钦与应渊足够的空间。“若你所言为真，却要我该怎么办呢？”他如今已是踏上不归之路，哪怕得了这份情意，又该如何自处？最好的选择，不过也是一条道走到黑。

‘应渊，你和这天下皆是我的渴求，待我得了这天下，便再将它送予你。如此，你可还会怨我怪我？’尚在安睡的人给不出答案，好在桓钦并不打算执着于此。他现在更加在意的，是在应渊梦中时见到的异象。应渊的那些痛苦反复，只怕没那么简单。

昏暗的密室内，高高在上的帝尊被诛仙锁所缚，眉眼间尽是倦怠，金色锦袍上沾满了血迹，再不复往日的神采。脚步声传来时，他垂下头，作出失望嫌恶模样，似是一眼也不想多看来人。

桓钦本也不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琉璃的碎片被他抓在手里，划开的伤口抵去心间的钝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不是他抹杀了应渊对自己的感情，他又怎会因为那份不甘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感情本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帝尊欣赏着他难得的失控，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与玄夜皆是一路货色。分明便是野心勃勃，又何必把感情当成借口与筹码。你爱他，却也爱这天下。如此，我叫他断情斩去妄念，又有何不可？”

“可你先前并未算到今日。”早已习惯了疼痛折磨，桓钦按住被寸寸利刃所伤的那颗心，毫不客气地回敬于他，“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怕失了应渊的帮助，自己便会一无是处。”

若是换了往日，帝尊自是不会轻易屈服认同于他。可如今那点肮脏的想法终归是被摆到了面上，他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既是在嘲讽自己也是在嘲讽桓钦：“我们都是错。”不论如何，他们都是伤害应渊最深的刀。

“我不会伤他。”这句话出口，好似在向帝尊承诺，却又像是在宽慰于自己。桓钦眼见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帝尊跌落，自己却又是一番失魂落魄。

密室的门被缓缓关上，帝尊的声音却在他耳畔回响，“贪欲过甚终将一无所有。玄夜如此，你，亦是如此。”

真的不该贪心吗？桓钦反问自己，终究是不愿放手。应渊和天下，他都想要，他也不会步玄夜的后尘。琉璃碎片被他小心拾起，拼凑出一份罪证，这将是他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