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情根07

“火毒攻心……帝君……帝君怕是要入邪了！”一个仙倌有些慌乱地喊了一声。“我不该走的……我不该走的……我不该走的……”脑海中的桓钦浑身是血，心口疼得厉害，应渊一遍遍地昵喃着，显出几分失魂落魄。

“帝君您不能再伤心动气了！”仙倌凑上来要扶他，却被应渊甩袖打伤，“别碰我！”魔气被火毒引动，怒意裹挟着滚荡的烧灼，被搅动厉害的识海不停翻涌，头痛感不断袭来。

应渊扶着额头，用力地敲击自己的灵穴，试图缓解暴动的修罗血脉。眼睛收缩着难以视物，应渊催动已经有些亏损的仙力，咬牙强行抑制修罗血脉。

桓钦已死，此次战事损失皆被归于己责，应渊在难得清醒的时刻以指间咬破的血为墨，仙力为笔，写下了道别的罪己书。

【仙魔之战死伤惨重，昔日枕兵卧马，同生共死，今唯我独活，苟且偷生。应渊承蒙厚恩，统领此战，今一叶障目，使战局混沌，岂有面目再行走于九重天之上？毒发入骨，此乃天惩，合该承受，绝无因我残躯祸害仙界之理，今自远离，悔愧无地，唯愿帝尊安乐，勿寻，勿念。—————应渊】

‘应渊，你如此离开，是否也是一件好事吗’桓钦望着他留下的诀别书，心间却是酸涩涌出，‘我如今已无回头路，或许如此也好。’“他终究是叹了口气，言语间尽是对应渊的惋惜，“那火毒，当真无解吗？”

“我等拼尽全力也只能让帝君减轻痛苦，延缓些时日。”桓钦自是比旁人都要清楚，此刻也不过是装个样子，“以应渊的性子，若是强行将他带回，只怕他会自戕谢罪。”终究是不愿与应渊刀兵相见。

“可如今瑶池盛宴临近，应渊帝君的伤势总要给个交代。况且如今六界妖魔冥族损失惨重，也需帝君重定六界秩序。”一如意料之中，桓钦心念一动道：“应渊伤势已愈，只因过于苛责己身，前往人间散心，尽兴便返。”这么说着，又重新划定了六界秩序，将魔界打入夜忘川生死场，永世不得离开。

瑶池盛宴终究是到了，颜淡写出的戏本顺利上演，先前曾答应捧场的应渊帝君和余墨却都未到。‘也许帝君太过苛责己身，至今还不能归吧。’虽说是能够理解应渊的哀痛，但颜淡还是难免有些失落。先前她将应渊与桓钦写入话本便是真切欣赏两位仙君，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因何伤神啊？”方才在宴会之上受火德顶撞，虽说他所言有理，桓钦还是动了些许恼意，又思及他常叨扰应渊，更是对他没有客气之意。这么闹得不欢而散，倒也叫他注意到了颜淡失落的神情。

“帝尊，不知应渊帝君何时才能归来？”颜淡经历战事，倒是多了几分成熟知礼。“此事，恐怕我也难以料算啊！”心知四叶菡萏的心可以救应渊，桓钦有意在她面前露出些破绽。果然，颜淡露出些许忧虑之色，又察觉他的为难，行礼告退时多看了他一眼。

桓钦知晓她的打算，故意在经过她时留下了一片叶子。‘应渊，你先前助她多次，希望她真的明白知恩图报吧。’这是桓钦自认为应渊能做的让步。

地涯神树有吸噬灵力的能力，锁链禁锢于手腕处，磨出的红痕斑驳，灵力的减少叫应渊青丝化为白发，受火毒入侵的眼睛失了往日的神采，眼尾微微泛红。脖颈处有火毒纹路攀附而上，滚荡的温度灼伤内里，应渊仰头受着痛苦，体内的修罗血脉翻涌折磨，叫他克制不住地痛吟出声。

往日尊贵无比的帝君竟是沦落至此般模样，颜淡试探着伸出手，应渊却对她的晃动无半分反应，甚至连她的到来也注意不到。颜淡捂住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的气息外泄，含泪离开了地涯。

那一滴泪落在桓钦眼中无疑带来了希望，为应渊的模样伤神的又何止颜淡。再一次抚平应渊的毒发，桓钦将已经昏迷的人揽到怀里，指间滑过细嫩肌肤上的红痕，带着极尽的珍视与爱怜。

应渊的火毒可用寒冰辅以灵力缓解，桓钦将他打横抱起，轻轻地放到那添了寒冰的木桶之中。这方隐蔽的小天地是他为应渊所开辟的，而他自己则借应渊不能视物之机化为原身，扮作那误闯的小仙倌。

眼见着应渊的眉眼间染上一层冰霜，桓钦一如往日凑近了些，熟悉的气息便贴了上来，柔软的触感带着几分侵略性地贴上来，桓钦娴熟地反客为止，由着应渊抓着自己的手腕，热切急切地纠缠到一处。

毒性暂且褪下，应渊昏在桓钦怀里，余下几分脆弱。“应渊啊应渊，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啊？”原想叫应渊自生自灭，却还是克制不住地凑上来，甚至为了解毒连那颜淡也算计进来。

“应渊。”是桓钦在唤着自己，应渊转过身，对上桓钦明媚的笑意。“如今战事已毕，见你安好，我也可以放心离去了。”桓钦忽的转身，应渊伸手想要抓住他，却留不住一缕云烟。

“…我差点忘了……”偌大的天地仿若只余下自己，应渊自嘲地笑了笑，心头悲恸催促着他生出捏碎自己仙元的想法。可是他不能，一根极细的丝线被设在他的识海里，阻止着应渊了却自己的残命。

今次的丝线似是弱了许多，应渊挣扎间竟将它扯断了，溢出的血色没入识海中。‘这样，便能如愿了。’应渊总算是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容，仙元就攥在手心，只须他一个动作便能捏碎。

“应渊？应渊？”急切的呼唤声如此熟悉，一束光亮忽的透进昏黑的识海里，应渊意识渐渐回扰，感受到一缕发丝缠在自己指间。

“又是你。”应渊早已习惯这个小仙倌的不断叨扰，对方坚持如此，任他怎样斥责也无动于衷。“帝君还是好好休息为上。”桓钦把应渊的梦魇都看在眼里，心中自是疼惜。

“如今我已仅余这一副残体，唯愿此般了此残生了。”应渊扯出一个笑，心间的苦涩之意翻腾得更为厉害，好似是对此般境况的嘲讽与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