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街市上人来人往，万春楼客进客出。苏凤匆匆上楼待客，见满桌酒菜，周家少爷已经在桌前坐着，忙上前斟酒作陪。周少白并不看她，拿起酒盅一饮而尽，对着空气发呆。

　　苏凤又斟一杯，劝道：“青楼最是无情地，周爷还是少来为好。”周少白依然不看她，只愣愣地接了一句：“无情地未必尽是无情人。像我们两个，不就是能以友情真诚结交的么。”

　　苏凤轻叹一声，又换上笑脸，将酒盅举到面前“有钱便是客，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看在你为我撒钱的份上，假意相迎呢？”

　　周少白有点赌气地说：“你不是那种人。”

　　苏凤不紧不慢地说道：“难说。也许我是以退为进，一步步地请你入瓮呢？”

　　周少白轻哼一声，接话问道：“目的呢？”

　　苏凤以手掩口，将手中的酒自己饮下了，缓缓抬眼看着周少白，笑意淡淡说了一个字：“钱。”

　　“一步步地，让你甘心为我撒钱，掏钱，直到将你掏空，吃尽。”听苏凤说着这些话，周少白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那我得提防了。”

苏凤说的是风月场上的自己，语气却是长姐教幼弟一般坦然：“那你要千万记住咯，如果有一天，有人拿我当话题叫你为我撒钱时，你可千万别理他。”周少白不再接话，将空杯里剩余的残酒倒进嘴里，砸了咂滋味，望空而思。

　　苏凤见他始终郁郁，自当为客人解忧，便又另起话头探问：“怪了，从你新婚那天开始，你就常来这里让我陪你喝酒。难道你不喜欢你的太太吗？或者……”话未问完便被周少白打断：“停。不要再往下说了。”

　　苏凤却更加大胆：“告诉我，是不是你的太太做错什么事情，让你伤心了？”

　　周少白面露不悦之色，“苏凤，你，……”抬头正视苏凤却欲言又止，转开头去说道：“从今而后，你如果再提起我那个太太，就等于是赶我走。”

　　苏凤听了，微现疑惑之色，说了句：“怪人。”马上又换上一副职业笑脸，说到：“行，再喝一杯。”两人举杯同饮，不再谈此事，另开话题。

　　周少白问起她为何会落到此地，苏凤不多言讲，只说自己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挣钱，不过卖艺不卖身，来万春楼刚一个月，除了周爷还从未陪别的客人座谈喝酒。周少白认真地说到：“我知道你跟这里的人不一样。我想，你背后应该有一个令人心酸，令人唏嘘的故事吧。”

　　其实青楼女子，大都是身世可怜，被逼无奈，但凡有路可走谁又愿意来做这等营生？苏凤面色微露酸楚，答到：“套你说的，一笔难画，就别再提我的伤心事了。您来这儿，是来解闷的。我们聊些愉快的吧。”举起酒杯：“来，喝它个十杯高兴的，暂时忘掉所有的不快乐。”

　　二人不再谈事，举杯行令，只是对饮。周少白初时替大哥娶亲只是新奇兴奋，洞房生变后听大哥所言也已觉得此事颇为不妥；奉命将大嫂送走之后，她却又返回家来，惹出那一场事端，自己明明是抱打不平却又多了个不避嫌疑不分大小的罪名，这婚事从一开始就奇奇怪怪，现在竟越来越缠腿。只好来青楼买醉，装作自己就将这些心事抛在脑后。

　　周少白与苏凤在楼上饮酒，万春楼门外却又来了位特殊客人，竟然是位大小姐，老鸨与龟公本想阻拦她，看她拿出的一叠钞票，忙换了笑脸迎进来，殷勤伺候。这大小姐不是别人，正是周少白的表妹柳湘君。她生性爱玩闹，又被周老夫人娇生惯养长大，行事肆无忌惮，跟少白吵了一场之后听他说要去万春楼，竟然趁老夫人不注意，自己溜出门，跟了过来。到得楼上，龟公说起一干行话，她一概不懂，显露自己，要多少钱给多少钱，只点名要见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