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周家媳妇未经公婆同意，擅自外出，杖打二十！周福，请家法！” 老夫人一声令下，管家便从堂后，恭恭敬敬地双手过头托出那根才打过阿吉的檀木棍。

　　少白见状，不管不顾地叫到：“没见过这种吃人的礼教！您若要打要罚，连我也一块儿算上！我还劝大嫂，不要再回我们周家了。您就连我一块儿打吧！”说完松开搀扶哥哥的手，大踏步冲到雨里，和静云并排跪下。

　　静云惊慌地摇着少白的手臂让他赶紧走开，老夫人见状气地说不出话，连家法都拿不稳了。小表妹见少白冲去和大嫂“共患难”，气得大叫“小表哥，你算什么啊你！”

　　老夫人险些晕倒，被丫鬟赶紧扶住，连声说到：“好，好，好！看来今天应该受家法的，应该是我这个教子无方的老太婆！”举棒朝自己身上打去：“我就打死我自己！”众人手忙脚乱地呼喊阻拦，老夫人一般打自己一边喊：“我今天就打死我自己，才能去见周家的列祖列宗！”

　　眼见场面混乱无法收拾，少朴突然伸手奋力抓住家法，对老夫人说到：“妈，我就给列祖列宗一个交待，请您放手。”老夫人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少朴拼命夺下：“放手啊！”他这一声大喊，老夫人、表小姐和丫鬟们全都惊住在当地。

　　少朴手持家法，甩开小红，斜过去看了一眼跪着的静云，无视大雨，径直向她走去。大少爷平日里言语既少，也极少在人前生气发怒，此时下人们见他步履蹒跚，眼睛直瞪，全身已被雨水浇透，神情甚是可怖，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老夫人见了心痛，喊着少朴的名字，却因刚才这一阵又惊又气，已双腿发软走不动路了。走到庭院当中，少白忙站起来想拦住他，少朴左手残疾无法推开他，咬牙切齿喊了声“走开！”全身用力竟将少白撞倒在地。他一步步挪到静云身后，抬起头来狠狠地对堂上众人宣布：“我自己的媳妇，自己管教！”他单手举起了家法，险些脱手，又在空中用力握了几握，怒喝一声奋力砸在静云的肩后。

　　静云应声而倒，全身扑在地面积起的雨水之中，又努力爬起，跪在原地。少朴见她起来，又打一棒，少白冲上去从背后抓住他双手手臂，大声质问：“大哥！大嫂又没有犯错，干什么要打她？！”

　　屋檐之下，丫鬟们见此惨状，早已哭声一片，老夫人见儿子如此也难抑制痛哭。少朴拼力甩开少白：“我叫你走开！”

　　少白跪倒在少朴面前求他：“大哥！”少朴已控制不住头又歪向左边，仍直瞪着少白恶狠狠对他说：“少白，别拦着我。我的事不许你管！”连续不停地打了几棒，终于站立不稳自己摔倒在地。少白爬过去扶他，却又被甩开。

　　少朴跪立在地上，横挥家法又打过去，大雨冲刷也掩不住他满面的悲苦，他一边打一边嘶喊着问静云：“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走！”

　　他恨静云没听自己的话离开这里，恨她枉费自己的一片苦心，恨她恪守这杀人的妇道，恨她偏要回来做周家的牺牲品，恨她再回来让自己继续经受内心的折磨，恨她纠缠进自己本已痛苦不堪正在走向毁灭的人生，恨她不言不语便将鲜活的生命与本可期的未来放置于自己这片燃骨炙血的炭火之上。他自惭于曾对她造成的惊吓与伤害，深藏那一夜红烛点燃的欲望，不敢爱她不敢陪伴她不敢占有她，用自己倒数的时日来保护这世间的美好，静云却为何不懂他，他恨不得亲手将她打到对周家对自己恨之入骨，能够决绝地飞向海阔天空再不回头。他站起身来却再也没有力气拿住棍棒，犹在用手点指静云疯魔一般只是问：“你为什么不走啊！”

　　静云不能回答，少白也不敢说话，少朴觉得天旋地转，一时不能呼吸，强撑不倒一步步向外挪步，置身于高大黑暗的门廊之下，留下众人的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