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差

嗓门男被打得很惨，眼镜男直接晕了过去。抢在在警卫拿着警棍冲进来之前，鹿言文拉起鹿言软从后门跑了。夏季凌晨两点的风温和得刚刚好，他一直向前跑没有回头看，拉着鹿言软的手也没有分开。十八岁的鹿言文确实有拉着哥哥的手一路狂奔的底气。这个场景也永远停在了鹿言文十八岁那年，即便以后他无数次地想要复刻，都再也没有可能了。

鹿言文越跑越快，心里很痛快、脑袋却嗡嗡作响。过了一会儿鹿言软喊着要停下，说再跑要吐了。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扯成模糊暧昧的样子。鹿言软先是蹲下，然后干脆躺在路边，双手抱臂闭眼，眉毛皱成纠结的两条。

鹿言文趴下看他，头发丝扫到鹿言软的脸，很痒，他忍不住要笑。

“红头发好亮。”鹿言软笑出小括号，醉得不轻。

鹿言文也笑，嘴巴上的伤口扯得很痛，隔着口罩舔了舔。

“那边就有座椅，哥为什么要睡地上。”

鹿言软摇摇头，伸手拍拍鹿言文的脸，张口要说什么，鹿言文凑得更近点去听，被鹿言软拉下来往脸上亲了一口。

他还是不长记性，鹿言软每次骗他都能得逞，亲完鹿言软又得意地笑，说他笨。笑得狠了头又疼，身子蜷了蜷不说话了。

鹿言文大半张脸藏在口罩里迅速变红，鹿言软比高中要时要瘦一点，脸颊肉没了，却还是触目惊心地好看。

“鹿言软，起来。”

鹿言文认定他在装睡，隔着口罩去亲他的脸。鹿言软半睡半醒间觉得面前有条小狗毛毛糙糙的好黏人，伸手去挡，鹿言文却在那时候拉掉了口罩亲上了他的嘴。

鹿言软楞了一秒，捧着鹿言文的脸又亲回去，碰到嘴角伤口时鹿言文还抖了一下，但没有分开。其实那个时候鹿言软是笑着的，心里想的是没有带坏主人的狗，只有带坏狗的主人。

那晚之后他俩好像都忘了这件事，鹿言文要高考，鹿言软去学校看过他一次，给了他一笔生活费。

等到考试完鹿言文回到家里，却发现房子都空了，上面贴了封条。

当时的恐惧无法形容，像坠进深不见底的悬崖底，挨不着地面，一直坠落。鹿言文拖着行李无处可去，他不知道要找谁。

身上的钱只敢开最便宜的桑拿房，每天草草睡上几个小时，然后就守在金宅门口，两天只吃了一碗拉面和一个紫菜饭团，几乎快冻僵了。第三天早上他看到了偷偷回来收拾东西的管家阿姨张婶，是张婶把他从门廊那里叫醒，然后给他一沓钱和一个地址。

鹿言文去了那个地址，从看到第一个花圈起就扔了东西狂奔，直到在最后一个灵堂里看到鹿言软的背影。

回想很多次鹿言文都能确定自己当时是高兴的、甚至狂喜，这样一份愉悦的心情在哭声不断的灵堂里显得尤为变态。还好，鹿言软还在，鹿言软没有抛弃我。鹿言文踉踉跄跄来到哥哥身前，抬眼看到了金夫人的遗像。

自己当时的表情肯定特别丑陋，鹿言软看着自己，一遍遍重复那句话。

“鹿言文，我没有家了。”

鹿言文的眼泪一下流出来，他恨自己嘴巴怎么这么笨，他连解释都解释不利索了，双手比划着说:“有的，有的，我就是你的家人，你看看我，还有我。”

“你不是啊。”

鹿言软的眼神特别奇怪，鹿言文抱着他像抱着一个破布娃娃，身体中间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漏风。他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们不是血缘上的，是你把我从福利院带回来的，法律，法律上我们是家人。”

“法律上也不是啊。”

鹿言文一下子明白了鹿言软那个眼神的含义，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鹿言软推开他:“当初收养你是我的主意，因为我的泰迪狗生病死了，我当时怎么劝也劝不好，爸妈为了哄我开心，答应让我再养一个，我就选了你。他们怎么可能让这么大的孩子进家门，收养你用的是张婶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