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连想象中一半的一半都没有达到。他和鹿言文住在拐子街的出租屋里,鹿言文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感觉随时都会去寻死。
夏天来的时候鹿言文开始做饭,他仍然不说话。睡前鹿言软自言自语已经成为了习惯,鹿言文有时候会哭。天气好的时候他看着窗边那盆仙人掌,用手去摸上面的刺,直到手被扎出一个个洞。后来被鹿言软发现了,拿了剪刀把上面的刺全剪了。
当时鹿言文说了两个月以来的第一句话,他望着被剪了刺的仙人掌说:“剪了它会疼。”
鹿言软那天晚上同鹿言文说了很多,说自己怎么毕业的,说自己的遭遇,说自己打过哪些工,遇到过什么人。鹿言文点头或者摇头,脸埋进枕头里把他抱得很紧。
“我们要做彼此的小狗,要永远守护对方。”鹿言文的声音带着哭腔。
鹿言软也哭了,同时也感到无法言说的幸福,他给鹿言文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努力笑。
“哥哥和我,现在是同一条线上的人了。”
星星掉了下来,在这二十平的小破出租屋里,鹿言软拥有了那颗星星。
过了一段时间鹿言文状况好转,开始在楼下便利店打工,晚上带临期面包回来当做第二天的早饭。鹿言软在那个时候接触到彬哥,白天去跑腿送货,晚上和鹿言文一起下班回家。
鹿言软真的想过和鹿言文在拐子街过一辈子。
某天他回来稍微迟了一点,便利店老板说鹿言文到点就先走了。鹿言软爬上六楼看到花盆就觉得不对劲,一摸钥匙果然还在下面,他又飞奔到便利店。
鹿言文失踪了,鹿言软一边生气一边找,整个城中村那么绕,他自己都认不全。找到最后鹿言软躺在台阶上,夕阳特别美,他有点想哭又忍住了。鹿言文再一次抛弃了他,可怕的是他已经不再为此感到恐惧了。
便利店门口有自行车,再下两个坡是一大片田地。鹿言软顺着那条水泥路不停走,走了不知道多久,看到路边停了辆自行车。这个时节稻子还青着,正在结穗,远方田埂上坐着一个人。
绿色铺满视野,无边无际地向远处延伸。在日落前的最后一点光亮里,那人穿了一件显眼的白衣服。鹿言软一直朝着那个人的方向走,像是在走向一个归宿。他想着,如果那个人是鹿言文,就带他回去;如果不是鹿言文,那他也不会再找下去了。
鹿言软又精疲力尽地出现在鹿言文面前。天黑透了,周围出现了好多萤火虫。鹿言文的裤管是湿的,鞋子掉了一只。
“哥要走为什么不打声招呼!”
鹿言文不说话,向鹿言软伸出一只手,鹿言软不理,他就一直伸着。
最终鹿言软握住了那只手,他蹲下,声音埋没在一片蛙鸣中。
“我就想和哥普普通通过日子,哪怕辛苦点也没关系,我什么也不求。”
鹿言软把鞋给了鹿言文,但是鹿言文执意要把他背出稻田。路上鹿言文一直叫他的名字,眼泪滴到他的手背上,很烫。
鹿言文骑着自行车带着鹿言软回到了出租屋,那天起鹿言文变成了傻子熏熏,没过多久他们离开了拐子街,住进了王国大酒店。
刚到王国大酒店时鹿言软二十岁,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刘耀文,给他们做饭的是严浩翔。他们在王国大酒店遇到很多好人,鹿言软用第一笔工资带着鹿言文去看医生,都说是心理疾病,鹿言软只当鹿言文变了一个人。刚开始那会他经常藏起来哭,因为碰上难缠的客人会很麻烦。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觉得鹿言文是累赘,他想攒钱,快点带着鹿言文离开。在离首都很远的地方买一个房子,布置得和金宅差不多,他们两个人住在那里,门口是宽阔的海滩,想走多远都没关系。
王国大酒店的房间封闭到看不见星星,鹿言软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没有时间幻想,也很少做梦。他忘了十六岁的自己想象过无数次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唯一不变的是他的恐惧和自卑。在鹿言文不要他的时候;在鹿言文杀人的时候;在鹿言文举着枪告诉他他被骗了整整三年的时候,那些少年时期的梦好像也离他远去了。其实鹿言软害怕的只有他的成长,但他终究成为了大人,因为鹿言文,鹿言软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该得到的没能得到,要丧失的已经丧失,这就是鹿言软二十三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