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做出的调笑语气被膝盖溃烂的血肉击飞,丁程鑫的手下很有眼色地先一步用高尔夫球杆砸在林月琴膝盖上,洇出的颜色由接触面开始四溢。被绑的过程中膝盖就受了伤,林月琴被从背后偷袭,由于过分信赖学校的安保而未设防备,他下意识向后试图攻击对方最脆弱的眼睛,双臂被扭,对方踹向他的腿弯,林月琴率直跪下,磕到翘起的石砖边沿。起先膝盖处的创口只是一道被草籽与石屑簇拥的窄门,球杆毫无章法的击打使髌骨轰然洞开,关锁其中的血液蒙赦,几乎是激流般顺着他被规顺好坐姿的小腿滴下,毫不在意这会造成怎样的痛感。转瞬即逝的香烟味掠过林月琴鼻尖,他从被砸碎骨头的痛感里分一点神出来,仔细铭记手下的长相。
连林月琴付出一块骨头作为代价的那句话也没有换回相匹配的哪怕一点波澜,比他被缚的双手更孱弱、比流淌的血液更苍白,软绵绵坠在地上。丁程鑫对他微笑,疏离的、客气的,仿佛在替莽撞的手下替他道歉,那把冰刀并未由于血液的滚烫温度融化,或者说林月琴目前的失血量并不足以撼动旷日弥久的冻土。想要如他所愿,给那张脸贴上他喜欢的形容词,势必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丁程鑫冲林月琴比出数字,体贴地将手放低到与林月琴视线平齐的位置,随后收回的动作优雅得像是握住枪柄。“金家抢走却吃不下,噎到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啊。”
“我负责的只有毕业论文,刚出实验室大楼就被绑来了。”林月琴向后仰,伸直双腿并不能减缓正担负的疼痛,但从心理感受上来说,更为随性的坐姿能让他恍惚自己扳回对峙中的主导权。“生意上的事情你得去找长辈们。”
裤管中血滴落成小水潭的速度以不可见的速度变缓了,贴在大腿皮肤处的振动似乎短暂中止血淋淋的河流。林月琴的手机突兀响起来电铃声,在手下们做出反应前就短命夭折。
“你看,我没打卡也没请假,导师来兴师问罪了。”
鞋子也被弄脏,罪魁祸首正是林月琴自己,蜿蜒的血线以绝对的优势同化了半个logo,林月琴察觉到情绪中燎燎升起压过懊恼的气愤,空气适时胶着,占地几百平方米的废弃仓库里有比来自他的气愤更灼热的存在。自由呼吸的权力重获不久便又被剥夺,林月琴惊愕地盯住如相吸磁铁扼住他喉咙的、丁程鑫的双手,下一秒,他整个人被从椅子上揪出摔到地上,像处理黏在椅背上腐烂败坏的碍眼物品。
僵硬的地板捕捉林月琴的背部,方才被摔的姿势使他的脊椎处在怪异的弧度。因为他的到来而腾空的灰尘埋没林月琴,手铐依然紧锁,他无法捂住口鼻,只能艰难地直起身体,靠唇语辨别出,丁程鑫旁附耳低语的手下所说的正如他所计划。丁程鑫除他之外另一跟踪目标,那位他连名字都念不顺口的亲戚,在闹市区制造了连环车祸,当场死亡。他们所寻找的货品依然杳无音讯。
“即使找到也不会是原本的数目了。”
林月琴无法自抑地大笑,于是从开始到现在只施舍给林月琴一个客套微笑的丁程鑫,在听完话后表情瞬时缤纷起来。但你知道的,被摔碎的万花筒在绚丽之外依然极具威胁,一块三棱镜碎片就足够割开人体薄薄的喉管。丁程鑫选择了更顺手的工具。林月琴模糊地想起长辈曾随口提过姓李的那群家伙们又修建了新的球场,想来是家族中某位爱好,作为晚辈的丁程鑫便要不遗余力地陪同,甚至在绑架自己前才匆忙结束应酬。可一定不是真的喜欢,不然怎么舍得用宝贵的定制球杆挥过来呢。
“哥把这事搞砸了,想想怎么交差吧。”
刚刚那一击的落点在林月琴左侧脸颊。Bad shot, 毫无章法,飞起的不是那颗直径42.67毫米的洁白小球,而是一簇崩溃的血泉。林月琴的嘴张着,露出光滑的上颚,逡巡至尽头是黑色的空洞。吐出的血中附带了一颗被打掉的牙,在血与口腔中津液混制的溶液海洋中泛出珠贝般光洁的轮廓,如同十几年前叔叔无声无息消失的海边他所捡起的,但所闻有比当时更浓烈百倍的腥气。
然后是腹部,皮下组织保有的人体脂肪面对金属挥击,能发挥的作用无外乎不成气候的破败棉絮。一整天里林月琴只在清早匆匆塞了两片面包,破败棉絮上又添了一朵棉花亦是徒劳。他的胃与肠道随着身体本能的蜷曲动作剧烈收缩,像是游戏遇到卡顿后的bug,不断抽搐。晕眩,视野被密密麻麻不受控制的噪点占据,喉头涌上的一口血已无法重振气力咽下,又因灰尘加剧呛咳,精神涣散的作用下林月琴几乎分不清自己呕出的是血液还是其他呕吐物,枯涩的异物感仿佛在暗示他掉了不止一颗牙,介于固体与液体间的某种东西,可能连内脏也一并呕了出去。
原来折颈是很好的死法。即使林月琴并不认为自己会在这里、在丁程鑫手下死去,但手铐的冷意清晰而戏谑地反复将他扯入濒临丧失知觉的昏厥。膝盖流血仍没有止住,林月琴估计目前还未达到他可勉力维持清醒的最大失血量,眼前蹲下的身影却让他错误地判断自己已经神志不清。
“你的性命,应该值得金家出面补全亏缺。”
看上去是垂到颈间的长发,其实是滑下后凝固的血液。上方真实的发丝也被液体濡湿,水草般,却是凝滞的,被丁程鑫攥在手里,随意地向着与头皮截然不同的方向拉拽。遭受重创后的人体并没有变得麻木,反而降低了疼痛阈值,林月琴又感到如同蜘蛛噬咬在颅内炸裂开的声响,一把手枪抵上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