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之深远

姚广孝什么时候告退的，我都没有什么知觉。

直到朱棣用指头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才让我从方才的思绪中恍过来。

“在想什么呢？”他见我这般魂不守舍又如梦初醒的样子，仰着头睥眼瞧我，嘴角却带着笑意。

“在想皇上刚刚看我的眼神。”

我一边说着一边往边上走去，方才确实深悔自己情不自禁地说出了不该说的话，现在刚恍过神来，若朱棣问我，我还真不知道如何与他说明。

朱棣见我还特意喊他皇上，倒是轻轻哼笑了一下，走到我边上，“皇上？我还没审你呢，你倒先用这语气与我说话了？”

他靠近我，看着我的眉眼间仍是一股笑意，我却心里有点慌，其实只要他仔细想想认识我以来，我和小玩子的行为处事，很难不对我究竟是什么人起疑。

我对上他的眼神，过了一会，倒是越发坦然，无所顾忌地朝他又迈近了半步，抬起头，直直地对他说，“要审什么你尽管审。”

他见我这般模样，倒是忍不住笑了出声，冷不防地朝我脸上轻啄了一下。我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霎时红了脸。或许，刚才我的举动，在他眼里根本与撒娇无异。

我忙忙往后又退了半步，轻掩住刚才他吻我的面颊。说来很奇怪，和他在一起这么多次了，怎么忽然还有一种拍拖的感觉。

他笑着又朝我走近了一点，将双手背过，并没有问其他，“除夕那夜我没去，你怎么过的？”

听到他提这个，倒是把我从方才的慌乱羞涩中拉了出来。除夕那夜，既然没有跟我一起过，那么他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我根本不想去问他。

他这样一问，我也只是淡淡地回答他，“我没有过除夕的习惯，旁人怎么过，我不过凑着热闹罢了。”

我不知道在他眼里，我这样的态度是吃醋、赌气，还是他真觉得我根本不在意这些事。

他绕着我走了一圈，又站在我面前，有模有样地说着，“你不问问我，那夜我是怎么过的？”

我不想与他玩这些纠缠躲闹，仰头直视着他，冷冷问道，“那么请问，皇上那夜是怎么过的？”

他见我这般态度，似是觉察到我的不愉快，即刻便收敛了刚才与我闲谈的语气。

既然这样的日子你也没有陪在我身边，又何必关心我那夜在做什么，又何必告诉我，你是怎样与别人一起过的呢？我们对望着，彼此眼中都有许多在意和为难。

“去北平。”

我听到他的唇中莫名其妙地发出这三个字，却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你要去北平？”

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极其认真地对我着，“不是我，是我们。”

我们？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我要带你去北平，只有我和你。”他抓得我愈发紧了，仿佛怕我跑掉似的。

什么叫只有我和他，那么他的其他妃子……

莫非……

小玩子说过，朱棣登基后实行两京制，太子朱高炽及朱棣后宫等人留守南京，而他自己本人又基本常驻北京。难怪他之前常跟我说，他会想个法子……原来他是想带我去北平，这个想法他早就蓄谋已久了。

“皇上想金屋藏娇吗？”我不知怎的冒出这样一句并不高明的话。

他本来心里就决定迁都北平，而且根据记载，朱棣数次北伐，就是以北京为根据地。所谓天子守国门，说的就是朱棣。

而他的其他后妃留在应天，身份尊崇丝毫不会改变。在外人看来，只是他们的皇帝忙于政事，鲜少回应天的后宫了。

或许，这确实是他能想到的最适合的方法。

他听我这样说，越发抓着我，强迫我看向他，“你真的不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藏着你。”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一直都在，他知道我在别扭什么，所以才想出了这一招。他把我说的话记在心里了，他为我计之深远，同时也尽可能地平抚其他人可能受到的伤害。

“我要你名正言顺的留在我身边，我不会给自己辜负你的机会，也不会给你再逃离我的机会。”

他深深地望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我说这句话，我无法抗拒地陷进他的深情里。

朱棣，朱棣……张楚楚本来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陷入到这样强烈深沉又充满苦痛纠缠的爱情。他真的会放弃其他妃嫔妻妾，只守着我一个人吗？可他是皇帝啊……

“你本来就要迁都北平，本来就要修建宫殿，跟我没有关系，你不必说这些好听的话。”

我的心里很乱，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可以走到我们都适合的那一步。

“我不是让你考虑，你一定要去。四年前，我离开应天回北平，让我们错过了四年。现在我是皇帝，我要你，我也不能再接受你不明不白地待在我身边。”

我又何尝愿意呢？可是我要的不是什么妃子或是皇后的名份，我要的，是作为他妻子的名份。

他的语气很温柔，却异常地坚定，“不要拒绝我，如眉，那会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张楚楚在这个时代，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了，我真的还会有一个自己的家吗？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我知道自己只要答应他，或许很快我们就可以两个人相伴相守在一起了。

“去北平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定下来的事，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

说话间，我望着他的眼睛，心中不是没有心动，“今日先告退了。”

我慢慢从他怀里挣脱，看了他一眼，即转身出了殿门。

……

刚一出门，我就有一点想他了，朱棣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我怎么可能不想和朱棣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这样待我，我心中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我真的可以和身为帝王的他长相厮守吗……

我在廊下走着，心里一直想着朱棣方才说的话，却没有注意到一个宫人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跟前。

“张大人，皇后娘娘召见。”

“皇后娘娘……”